王朝马汉顶着渐渐停歇的雨丝,快马加鞭赶回开封府。也顾不上换回官服,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裳,急匆匆地就将避雨时从周婆婆那里听来的陈年旧事,一五一十地向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禀报了个清楚。
包大人听完,抚须沉吟,面色愈发凝重。公孙先生则是眉头紧锁,示意王朝马汉先坐下喝口热茶缓缓神,自己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细细思量起来。
“依学生看来,”公孙先生缓缓开口,分析道,“按那稳婆所言,二十年前王员外携那怀双胎的女子雨天投宿,其态匆忙,且事后并未好生安葬亦不再祭奠,此女子多半并非明媒正娶,恐是外室之流。与如今王府中那位已‘病逝’的正室王夫人,或许并无直接干系,甚至…那位正室夫人可能根本不知其存在。”
他顿了顿,抿了口茶继续道:“关键在于那个活下来的男婴。若周婆婆所见之王员外确是如今这位,那男婴如今也该二十出头了。他是被王员外养在了外面,还是…”公孙先生目光一闪,“…亦或者,他就是如今的王敬之?”
但随即他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对。府中下人均知王夫人当年确曾身怀六甲并‘诞下’麟儿,此事众口一词,不似作伪。如此看来,当年那外室所生的男婴,要么并未养活,要么…就是被王员外悄悄养在了府外某处。”
包大人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缓缓开口道:“公孙先生所言有理。但,未必只有这两种可能。”他目光深邃,看向窗外,“若那外室与正室生产日期相近,因某些不可告人之缘由…发生了偷龙转凤、李代桃僵之事,亦非绝无可能。”
这话让在场几人心中都是一凛!若真如此,那王敬之的身份可就存了大疑!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宅闱秘辛!
就在堂内气氛陷入沉思之际,张龙大步走了进来,抱拳禀报:“大人,先生!属下在核查王府旧人档案时,发现一个情况,关于那个失踪的小桃!”
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过去。
张龙道:“这小桃,并非王府后来采买来的丫鬟。她的母亲,名唤玉珠,是已故王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深受信任。夫人在嫁入王府第四年时,府中借住了一位王员外家的远房表少爷,那玉珠与这位表少爷看对了眼。王员外和夫人当时应是乐见其成,便在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小宅子赠与二人作为新婚贺礼,成全了这桩美事。”
“后来玉珠生下小桃后没多久,正逢王夫人临产。因着对玉珠绝对的信任,夫人特意将她请回府中伺候,并在‘生下’王公子后,让玉珠做了他的奶嬷嬷。此事本也顺理成章。”
“但奇怪的是,”张龙话锋一转,眉头皱起,“就在王公子大约六岁的时候,这位奶嬷嬷玉珠,却突然以‘家中公婆年事已高,需与夫君回乡照料’为由,坚决辞了差事,带着丈夫和年幼的儿子离开了汴京,返回了老家。唯独将当时已经七岁的女儿小桃,留在了王夫人身边继续伺候。”
“哦?”公孙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玉珠身为母亲,为何独独将年仅七岁的女儿留下?即便王夫人待下宽厚,但骨肉分离,岂是常情?更何况,她辞工之时,王公子年仅六岁,尚未到不需乳母的年纪,为何仓促离去?”
包大人沉声道:“此事确有蹊跷。玉珠夫妇的突然离去,以及独留小桃在府,或许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她可能知晓了什么秘密,不得不走;或者,是被人要求离开,并以小桃为质,确保其守口如瓶?”
联想到王夫人可能中毒身亡,而小桃作为她最信任的婢女之女,却在整理遗容后不久便匆忙赎身离去,最终离奇死亡…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玉珠知道什么? 小桃又知道什么? 她们的命运,是否都因那个秘密而改变?
包大人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张龙赵虎!” “在!”“寻找当年和玉珠夫妇有关联的人物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朝马汉!” “在!” “继续深挖王员外所有可能的外室、别院以及二十年前同时期的一切记录!本府倒要看看,这重重迷雾之下,究竟掩盖了多少真相!”
“是!”
命令一道道发出,开封府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我和白玉堂在对面听得心潮澎湃。这案子真是层层递进,每以为山穷水尽,却又柳暗花明!从当前的落水案,牵扯出三年前的毒杀疑云,现在又挖出了二十年前的风流孽债和离奇辞工!
“好家伙,”我咂咂嘴,又抓了把瓜子,“这王员外家的事儿,够写好几本话本子了!”
白玉堂也难得地一脸严肃,摇着扇子(也不知道下雨天他扇个什么劲儿):“看来这汴京城里,表面光鲜的富商巨贾,后宅里的污糟事,还真不少。”
是啊,这瓜吃得,是越来越有深度了。就不知道包大人这把锄头,最终能挖出多少陈年腐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