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二狗讲述完那一百两银子的肮脏来历,堂上众人尚沉浸在震惊与唏嘘之中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一名衙役匆匆走进,附在展昭耳边低声急语了几句。展昭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眉头紧锁,立刻快步走到公案旁,俯身在包拯耳边低声禀报。
包拯听着,威严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诧异和凝重,他微微颔首。展昭得到指示,立刻对那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衙役迅速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引着两名女子走进了大堂。为首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多岁、衣着朴素但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她脸上带着惊惶未定和愤怒焦急,紧紧拉着身后一位十七八岁、容貌清秀、此刻正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姑娘。
两名女子一进这肃穆的公堂,看到堂上跪着的众人和威严的包拯,腿一软,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民……民妇王菊花,参见青天大老爷!”那中年妇人声音发颤,但口齿还算清晰。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莫非与此案有关?”包拯沉声问道,目光如电。
那名叫王菊花的妇人连忙磕头,急声道:“禀告青天大老爷!民妇是隔壁陈留县县城里开杂货铺的。民妇要状告……状告我家隔壁的一个书生,名叫季未然!他是今年新中的举人老爷!”
举人?告一个举人?堂下众人皆是一愣,这似乎与当前审理的王家庄案子无关啊?
然而,王菊花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又一记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
“而……而那季未然的亲生母亲……便是……便是大人正在审理的这桩案子的死者——王二狗的夫人,刘氏!”
“什么?!” “刘氏还有个儿子?!” “还是个举人?!” “不对啊!她不是只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吗?还都死了!”
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惊呼声、质疑声此起彼伏!这消息太匪夷所思了!连跪在地上的王二狗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刘金朵……竟然还有一个儿子?还是举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拯也是瞳孔一缩,惊堂木重重一拍,压下喧嚣:“肃静!王菊花,你细细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氏为何在陈留县还有一个儿子?你又要告那季未然什么?”
王菊花定了定神,努力组织语言,开始讲述另一段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回大人!民妇与那刘氏……算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就住在她陈留县家的隔壁。大概在二十年前,那刘氏突然在陈留县县城买下了一处小院,然后雇了一个寡居的妇人照看一个当时大约三岁的小男孩。那孩子,就是现在的季未然。”
“刘氏自己并不常住在那里,只是每隔十天半月来看一次,送些银钱米粮,看看孩子就走,神神秘秘的。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托她照看。”
“等到那孩子长到六七岁,该启蒙了,刘氏就把他送到了县城一位教书先生家里寄宿,定期给先生交食宿费和束修,让那孩子跟着读书。那孩子倒也争气,书读得极好,一路考上了童生、秀才……直到去年,他考中了举人!这才从先生家搬回刘氏买的那处小院独自居住。”
王菊花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愤懑之色:“就在去年,那刘氏突然找到民妇家,替她儿子季未然向我家闺女提亲!”她指了指身后瑟瑟发抖的姑娘。
“我们夫妻俩虽然看着那季未然书读得好,是个秀才公(当时还未中举),将来可能有出息。但我们不了解刘氏夫妻的为人(从未见过她丈夫王二狗),只知道她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在乡下,而且刘氏这人做事总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我们心里不踏实,就没当场答应,只说考虑考虑。”
“没想到!”王菊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怒气,“今年那季未然中了举人,身份不一样了!他居然……居然不再请媒人上门,而是直接找到了我们族里的几位长辈!带着他们一起上门来‘提亲’,实则是施压!”
“族里那些长辈一看是举人老爷,都觉得是我们家高攀了天大的好事,我们家若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族老也能做主!”王菊花气得浑身发抖,“可我们夫妻俩却觉得,这季未然行事手段太过极端,不像是良善之辈!若是他好好请个正经媒人来商议,看在举人的份上,我们或许还会考虑。可他这样一来,分明是仗势欺人,想把事情做绝,逼我们就范!”
“我们当场就严词拒绝了!为此,还得罪了族里的长辈,闹得很不愉快。”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和恐惧:“可……可就在昨天傍晚!那季未然,竟然带着族长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还有另外两个族里的青年,直接闯到我家铺子里!二话不说,就要强拉我闺女走!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族里已经收下了聘礼’,‘今晚就拜堂成亲’!”
“我家老头子急了,上前阻拦,和他们撕扯起来……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把我家老头子狠狠推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了柜台角上,当时……当时就血流了一地!”王菊花哭喊道,“他们几个当时也吓住了,哭爹喊娘的。民妇本以为他们会罢手,赶紧救人……”
“可……可那季未然,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竟然……竟然还是要拉着我闺女走!说什么‘死了人正好冲喜’!简直是畜生啊!”王菊花泣不成声。
“民妇没有办法,眼看闺女就要被抢走,老头子生死不知,只能拼命挣脱开,拉着闺女就从后门跑了出去,一路不敢停歇,往后山躲……躲到快天亮,才敢出来,一路打听,跑来了汴京……正好在街上听到有人议论开封府在审王家庄的案子,涉及刘氏……民妇……民妇就想着,这或许是唯一能救我们母女、能告倒那恶人的地方了!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王菊花说完,重重磕头,她身后的女儿也低声啜泣起来。
公堂之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案外之案、这突如其来的状告惊呆了!
刘氏竟然还有一个隐瞒了二十年的长子!还是个新科举人! 这个举人儿子,竟然行事如此狠辣卑劣,强抢民女,逼死丈人(可能)? 这母子二人,背后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那笔供养季未然读书科举、买院子、雇人的巨额花费,从何而来?是否与王二狗留下的家产、与胡大彪那一百两“谢银”有关? 王有金、王有银兄弟,知道他们有一个举人哥哥吗?他们的死,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有没有关系?
案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也愈发黑暗惊心!
包拯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展昭!” “卑职在!” “即刻持本府手令,带人前往陈留县!第一,控制举人季未然及相关涉案族人!第二,查验王菊花丈夫伤势,全力救治!第三,搜查刘氏在陈留县所购宅院及季未然住所,寻找一切可疑物证、书信、账目!” “王朝马汉!加派人手,详查刘氏所有经济往来!尤其是大额款项去向!” “本府倒要看看,这重重迷雾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风暴,再次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