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晃悠悠，像汴河里的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总有股推着人往前走的劲儿。眼瞅着再过几天，就是我那便宜徒弟——二皇子赵元仲的十一岁生辰了。
这孩子，大概是跟我混得太久，沾染了我那点“现代气息”，对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之类的寻常礼物压根瞧不上眼。前几天就拐弯抹角、嬉皮笑脸地蹭到我身边，搓着手说：“师傅~您看我这马上又要长一岁了，您作为我天下第一厉害、最有本事的师傅，是不是得……表示表示？送点特别有‘创意’的礼物？可不能拿那些俗物糊弄您唯一的宝贝徒弟啊！”
说完，还冲我眨巴眨巴他那双越来越像小狐狸的眼睛。
我当时正忙着核算上个月各分店的营收，头也没抬，顺手抓起一把刚炒好的香瓜子扔过去：“创意？把你塞炮仗里崩上天，够不够创意？保证汴京城独一份儿！”
他灵巧地接住瓜子，嘿嘿笑着自己磕了起来：“那不行，那我娘非得跟您拼命不可。您再想想，再想想嘛！”
这小崽子，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我林逍遥送礼物，怎么能落入俗套？必须得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会儿，我正窝在我的“专属宝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看着窗外开封府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有创意的礼物……有创意的礼物……
送个显微镜？让他观察微生物去？好像有点早，而且这年头细菌病毒啥的，解释起来太麻烦。 送个望远镜？让他偷窥……啊不，是仰望星空？好像也不错，但感觉不够“接地气”。 要么……送个能动起来的？
忽然，我灵光一闪！意识瞬间沉入伴生的空间里——这个随着我修为增长和功德积累而不断扩大的宝库，里面杂七杂八堆了不少我以前收集或无意中弄到的东西。
我记得……好像有一本……对！机械制造类的图册！放哪儿来着？
我的意识像只无形的手，在空间里那一堆堆分门别类（其实有点乱）的物品中翻找。丹药、符箓、金银、现代零食的包装袋（空的，留作纪念）、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找到了！
在一堆关于农业育种和基础化工的书籍下面，压着一本蓝色封皮、略显陈旧的大部头。封面上用简体字写着《常见机械原理与简易车辆制造图鉴》。
就是它！
我“拿”出这本书，意识回归，书本凭空出现在我手中，沉甸甸的。翻开略微发黄的纸页，里面果然是图文并茂，详细记载了自行车、三轮车、手推车、各类改良马车、农用车等等简单车辆的制造图纸、零部件分解图、组装流程，甚至还有简单的原理说明和使用方法。
“好东西啊！”我眼睛亮了。虽然很多精密部件以现在的工业水平很难完美复刻，但一些基础结构的理念绝对是超前的。尤其是自行车！
别的或许有难度，但弄出一辆简易版的自行车，应该问题不大！这年头，人们出行要么靠腿，要么靠马车牛车，速度慢不说，还颠簸。要是能弄出自行车，绝对是颠覆性的交通工具！
把这作为他十一岁的生辰礼，让他成为大宋第一个骑上自行车的人，这够有创意了吧？他肯定喜欢！
我正美滋滋地翻看着书里的自行车图纸，琢磨着是弄个二八大杠还是弄个轻便点的款式，门帘“哗啦”一响。
说曹操曹操到！
赵元仲风风火火地钻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师傅！我想到要什么生日礼……”话没说完，他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钉在了我手里那本蓝色封皮的书上。
那书页上画着的奇奇怪怪的车辆结构图，对他这种机械迷来说，简直就是绝世宝藏！
“这……这是何物？！”他惊呼一声，一步就窜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伸手就想拿。
我下意识地把书一抬，躲开他的“魔爪”。
这小子一看，嘴立刻就撅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控诉，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师傅！您有这种好书居然藏着掖着不给我看！您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徒弟了？是不是觉得我笨，学不会？还是您准备偷偷学会了好惊艳我？师傅您太不够意思了……”
我被他吵得脑仁疼，又好气又好笑。这小混蛋，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
“闭嘴！”我气不大一出来，伸手就朝他脑门拍了过去，当然，没用力，“吵吵什么？本来还想悄悄做好，等你生辰那天给你个惊喜的！现在好了，惊喜没了！”
我把那本厚厚的图鉴没好气地扔到他怀里：“自己看！第一个人看的那个，自行车！做两辆！记住，我要一辆粉色的！”
赵元仲手忙脚乱地接住书，也顾不上揉脑袋了，立刻如获至宝般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我反悔似的。听到我的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页。
果然，自行车那清晰的结构图、零部件分解图、甚至还有简单的人体工学原理介绍，瞬间就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妙啊！太妙了！如此设计……两个轮子……链条传动……车把控制方向……这……这真能立得住？还能跑？”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的不再是单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一种极度兴奋的、发现金山的光芒！
“师傅！”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压得极低，却带着颤抖，“咱们要发财了！发大财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一愣：“啊？发财？”
“对啊！”他指着图纸，语速快得像蹦豆子，“这自行车！还有这后面的三轮车、手推车！如果我们能做出来，批量生产，卖到大宋各个城镇……您想想！这比马车便宜，比牛车快，比走路省力！无论是城里人代步，还是乡下人运点轻便货物，都再合适不过了！这得是多大的市场？咱们能赚多少银子啊师傅！”
好家伙！我这还想着当个新奇生日礼物呢，这小子已经瞬间联想到工业化生产和全国销售网络了！这商业头脑，不愧是皇帝和……呃，我林逍遥的共同徒弟！
我瞅了瞅他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小脸，心里也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改善交通，也能创造就业，带动相关产业发展，确实是好事一桩。
“行啊，有志气！”我赞许地点点头，“要做，就别只做自行车。把这书上的车辆类型，挑那些工艺能达得到的，都试着做出来。尤其是那种农用的三轮车和独轮手推车，对老百姓最实用。”
我顿了顿，想起现在主要的官道都因为水泥（嗯，也是我的“功劳”）的普及而变成了平坦的柏油马路，但车辆减震还是个问题，又补充道：“现在的马车坐时间长了，屁股和腰都疼。你研究的时候，顺便把减震也考虑进去，比如做个减震的板簧什么的。”
赵元仲听得连连点头，手指飞快地翻动着书页，目光灼灼，嘴里不停念叨：“对！减震！还有轴承……齿轮……嗯，这些对铁匠的技艺和钢材要求很高……可能需要特定的钢……”
他皱起了小眉头，显然遇到了技术瓶颈。
我想了想，空间里好像还有关于土法炼钢的资料，便道：“钢材的问题……嗯，那就索性再来个‘冲天炉’吧！一种能高效炼钢的炉子。反正造车、炼钢、甚至你之前搞的那些火器，都离不开好钢。这些东西，一环扣一环，一个也落不下。”
我把大手一挥，充分展现甩手掌柜的风范：“你自己看着弄吧！需要什么人手、场地、材料，列出单子来。哦，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父皇今年从红尘客栈和各项产业的分红，我已经让账房清算出来了，大概有四百多万两，已经全部存在中兴钱庄你的户头下了。需要用钱，你自己拿着印信去取就行。”
赵元仲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四……四百多万两？！师傅！您……您没骗我？”
“我骗你干嘛？”我白了他一眼，“赶紧把自行车给我造出来是正经！我要粉色的！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赵元仲抱着那本图鉴，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银子和崭新的车辆在向他招手。
我们俩干脆脑袋凑到一起，就着那本图鉴，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做什么款式？先做哪几种？车轮用木包铁还是尝试做充气的（这个难度有点大）？车座用什么材料填充更舒服？漆水用什么颜色最受欢迎？是走高端定制路线还是薄利多销？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乎要忘了今夕何夕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鼓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对面传来！
是开封府的登闻鼓！
这鼓可不是随便敲的，非有天大的冤情，敲此鼓者先要滚钉板！已经好久没听到它响过了！
我和赵元仲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讨论，猛地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两个字：热闹！
啥自行车啥炼钢炉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快走！”我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赵元仲，像两道旋风一样冲出了红尘客栈，熟门熟路地绕过开封府正门，从侧门溜了进去，直奔后堂。
府里的衙役仆从对我们这对“编外人员”的神出鬼没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冲我们点头示意。
我们轻车熟路地窜到大堂后堂那扇巨大的屏风后面。果然，那后面依旧贴心地放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和两把椅子，仿佛就是为我俩特设的“VIp观审席”。
刚坐下喘口气，一个小丫鬟就端着茶盘怯生生地走过来，想给我们上茶。
我赶紧摆摆手，压低声音：“不用不用，以后这儿都不用送，我们自己带了。”说着，我变戏法似的从空间里摸出一壶冰镇酸梅汤和两个杯子，又抓出一把瓜子放在桌上。
小丫鬟似乎也得了吩咐，并不意外，乖巧地点点头，无声地退了下去。
大堂之上，气氛肃穆。
包拯端坐案后，面沉如水，头顶“明镜高悬”的匾额仿佛都散发着凛然之气。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护卫分立两侧，神色威严。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低喝“威——武——”，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堂下，跪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书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虽然跪着，但背脊挺得笔直。再看面容，竟是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分俊朗，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惊惧到了极点。
“咚！”包拯惊堂木一拍，声音洪亮，在大堂内回荡，“下跪何人？有何冤情？从实道来！”
那书生被惊堂木吓得一哆嗦，连忙伏下身去，声音带着颤音，却还算清晰地说道：“学……学生柳文轩，乃杭州府秀才，今科……今科赴京应试。学生……学生冤枉啊！”
包拯沉声道：“有何冤枉，细细讲来。”
柳文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情绪，开始叙述：“回禀大人，学生此次科考……不幸落第。心灰意冷之下，便想早日返乡，温习功课，以待下科。岂料……岂料前日在城南驿站，学生身上所剩无几的盘缠银两，竟被贼人悉数偷去！”
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学生身无分文，困居京城，举目无亲。无奈之下，只得在街边支起一个小摊，替人写写家书、抄录文书，想以此微薄收入，攒够回家的路费。”
“前些日子，有一位年轻女子来到学生的摊前，神色忧愁，说……说要给学生一百文钱，请学生代为写一封家书。学生见她出手阔绰，虽觉奇怪，但当时急需用钱，便……便应承了下来。那女子口述，学生执笔，写的都是一些寻常问候、报平安之语，并无任何出格之言。写完后，那女子拿了书信，付了钱便匆匆离去。”
柳文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学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寻常生意，万万没想到，昨日午后，突然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豪仆闯到学生的摊前，为首一人指着学生便破口大骂，说……说学生与他们家小姐私通书信，行为不端，要拿了学生去沉塘！”
“学生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百口莫辩！幸得学生尚有秀才功名在身，他们不敢当街随意动用私刑。拉扯争执之下，便约定今日清晨，由他家小姐亲自出来与学生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学生一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忐忑不安地在约定地点等候。谁知……谁知没有等来那位小姐，却等来了她的贴身丫鬟，名叫小红。”
柳文轩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恐惧：“那小红丫鬟慌里慌张，面色惨白，见到学生便哭着说：‘公子快跑！快跑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她昨天晚上在房内……被人刺杀身亡了！身中七刀！老爷震怒，正在全府搜查！昨天来找你麻烦的那个小厮，是我们府上大管事的亲侄子，他在老爷面前嚼舌根，硬说此事定与公子你有关，不然怎会白天刚来找过你，晚上小姐就惨遭毒手？老爷已经信了七八分，派了家丁要来拿你！公子快逃命去吧！’”
“学生一听，如遭五雷轰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远处已有几个彪悍仆役手持棍棒追来！学生当时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若被他们拿去，定然屈打成招，死路一条！慌乱之下，学生……学生只知道开封府包青天能为民做主，便拼了命地往这边跑，情急之下，才……才敲了那登闻鼓！学生刚敲完鼓，那些追来的仆役见势不妙，这才泱泱地退走了……”
柳文轩说完，已是泪流满面，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学生与那小姐素昧平生，仅一面之缘，代写一封平安家书而已！怎会与之私通？又怎会行那凶残刺杀之事？学生冤枉！求青天大老爷为学生做主啊！”
他的哭声在大堂上回荡，充满了绝望和冤屈。
屏风后面，我和赵元仲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住了，互相对视一眼。
私通？刺杀？灭口？丫鬟报信？恶仆追拿？
这案子……听起来信息量好大！好像很不简单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又抓了一把瓜子，眼睛透过屏风的缝隙，紧紧盯着堂上那个吓得几乎要瘫软过去的俊秀书生，以及案后面沉如水、若有所思的包拯。
看来，这开封府，又要开始忙活了。而我们的自行车大业，恐怕得先往后放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