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清心殿，死一般的安静。
君无尘僵立在殿中，那口刚刚咳出的金色神血，在地砖上灼烧出的空洞，正无声地昭示着他此刻的虚弱。
可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分出半点心神去压制体内翻涌的气血。
因为那道虚无的意志，正隔着无尽时空，牢牢锁定着他。
“夫君，你……你别吓我……”
云晚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他的手，试图将自己微不足道的灵力渡给他，却被他体内混乱的法则之力弹开，小手一阵刺痛。
君无尘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也就在这时，一道没有任何情绪的意念，跨越了时空，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你体内的本源，已现裂痕。”
是师尊的声音。
那声音平淡得没有半点起伏，却让君无尘的神魂狠狠一抽，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中。
他没有回应。
“为了震慑一群跳梁小丑，强行催动尚未稳固的本源，值得吗？”玄清上尊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君无尘依旧沉默，只是护着云晚晚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玄清上尊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体内的东西，你驾驭不了。”意念的矛头，直指君无尘身后的云晚晚，“那不是道胎，那是活着的混沌。一旦它彻底苏醒，三界，都将是它的养分。”
君无尘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头，迎着那道无处不在的意志，在识海中发出了自己沙哑的回应。
“我会看好她。”
这五个字，与其说是保证，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宣告。
“看好她？”玄清上尊的意念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近乎嘲弄的质问，“就像之前那样？让她失控，引来三界窥探，然后你再耗损本源，为她扫平一切？”
“君无尘，你心乱了。”
最后四个字，化作一道重锤，狠狠砸在君无尘的道心之上。
他能感受到，师尊的意念中，那份失望正在不断累积，厚重得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这便是你所追求的，圆满的无情道吗？”
玄清上尊的意念，缓缓流淌，剖析着最残酷的现实。
“以情入道，以情御道，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如今，你却被这情字所缚，被它牵着鼻子走，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已丧失。”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你与其他仙宫为敌，与三界诸强对峙，如今，更是连性命根本都不顾。”
“你不是在执掌情爱，你是在被它吞噬。”
君无尘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无法反驳。
因为师尊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趁现在，它尚未完全苏醒，你和她之间，尚有一丝情分维系。”玄清上尊的意念，终于亮出了最终的目的，那声音，冷酷得像是天道降下的裁决。
“封印她。”
“将她体内的混沌之力，连同她的神魂，一同封印在九霄天宫的禁地深处。这是目前，最稳妥，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否则，等到它彻底挣脱你妻子那孱弱的意识，第一个要吞噬的，就是与她神魂相连，离她最近的你！”
“为师是在救你。”
识海中，风暴骤起。
君无尘的脸色，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
封印她？
将那个会哭会闹，会缠着他要糖葫芦，会把小脸埋在他怀里撒娇的晚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没有知觉的活死人？
不！
“我不怕！”
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嘶吼！
这一下，就连他身后的云晚晚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神魂的剧烈动荡，吓得小脸发白，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点力量。
玄清上尊的意念，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君无尘感到窒息。
就在君无尘以为师尊已经放弃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点的怒意，轰然降临！
“你不怕？！”
玄清上尊的意念，第一次化作了雷霆般的怒喝，震得君无尘的识海嗡嗡作响，神魂刺痛！
“好一个你不怕！”
“你身为九霄仙尊，执掌天道，护佑三界安宁，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天命！”
“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你那可笑的私情，竟然说出如此混账的话！”
“你置三界众生于何地？！”
“这便是你身为仙尊的担当吗？！”
一声声质问，如同天谴，狠狠鞭笞在君无尘的心上。
他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啊。
他可以不怕死，可三界亿万万的生灵呢？他们何其无辜？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何等的自私，何等的……不像一个九霄仙尊该说的话。
那股因为强行催动本源而升起的疯狂与偏执，在师尊的怒喝下，终于被敲出了一丝清明。
他的气息，一点点颓败下去。
“师尊……”
君无尘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我……”
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言语，在“三界众生”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可他，依旧没有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新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将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妻子，紧紧地圈在怀里，仿佛在汲取着最后的力量。
“弟子……知错。”
他缓缓地，在识海中回应。
“但弟子，绝不会封印她。”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的意念，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弟子君无尘，会以身为盾，以魂为墙，替这三界众生，挡下所有！”
“这是弟子，最后的担当。”
他可以死。
但他绝不允许，在他死之前，有人动他的晚晚，一根头发。
玄清上尊再次沉默。
这一次，那股滔天的怒意，却缓缓地，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了无尽失望的叹息。
那叹息，仿佛穿透了万古。
“痴儿……”
“你已……无药可救。”
话音落下。
那股笼罩着整个九霄天宫的，至高无上的意志，开始缓缓退去。
君无尘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了一瞬。
下一刻！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只见大殿中央，那华美的白玉地砖之上，空间，竟毫无征兆地，扭曲了起来！
一道青色的、虚无的身影，在扭曲的空间中，由虚转实，缓缓浮现！
玄清上尊，竟直接撕裂了清心殿的结界，真身降临！
他那双没有焦距的虚无眼眸，越过君无尘，落在了那个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娇小的身影上。
“既然你不愿动手……”
玄清上尊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完美得不似人间之物，五指修长，指尖萦绕着寂灭一切的虚无之气。
“那便由为师……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