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刺骨的寒风与漫天冰屑便扑面而来。三人已从山腹深处的古老神殿，回到了北冥禁地外围那苍茫无垠的冰原之上。慕芷晴劈开的空间通道并不算稳定，只能进行短距离穿梭，此处距离那巍峨冰峰已有数百里之遥，但依旧能感受到那片区域传来的隐隐波动与威压。
慕芷晴袖袍一挥，一道无形的太阴剑气扫过，将呼啸的罡风与冰雪隔绝在外，清出一片相对平静的临时落脚点。她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费力，神通境修士的强横展露无遗。
林玄第一时间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气息已微弱到极点的云素平放在冰面上。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鬓角那抹刺眼的霜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之前付出的惨烈代价。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云素！撑住！”林玄声音沙哑，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精纯的混沌真元渡入她体内，试图稳住那不断流失的生机。混沌之气虽不擅治愈，但其蕴含的造化本源依旧是世间最高层次的力量之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干涸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识海。
然而，云素燃烧的是生命本源与青莲道基，这是根基之伤，寻常手段难以逆转。林玄的混沌真元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延缓生机的流逝，却无法从根本上弥补那巨大的亏空。他能感觉到，云素的魂魄都因本源的燃烧而变得不稳，有离散的迹象。
慕芷晴静立一旁，清冷的目光扫过云素的状态，秀眉微蹙。她伸出纤指，隔空点在云素眉心，一缕精纯至极、冰凉却不刺骨的太阴仙元缓缓渡入，仔细探查其伤势。
片刻后，她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生命本源燃烧近半，青莲道基受损严重，魂魄因根基动摇而濒临溃散。寻常丹药，已无力回天。”
林玄的心猛地一沉，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师尊亲口判定，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与无力。他紧紧握着云素冰凉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师尊，可有办法？”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慕芷晴。他知道，师尊见识广博，修为通天，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慕芷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林玄另一只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湛蓝光晕、缓缓搏动的北冥核心之上。北冥核心蕴含着最本源的冰系生机与寂灭道则，其力量层次极高，或许……
但随即，她又看向云素那与生命、创造息息相关的青莲本源，摇了摇头：“北冥核心属性极寒，偏向寂灭，与她的生命青莲本源相冲。贸然使用，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加速其生机湮灭。”
希望再次破灭。林玄眼神黯淡下去，一股滔天的恨意与自责涌上心头。恨幽冥教手段歹毒，更恨自己实力不够，未能保护好身边之人。
就在这时，慕芷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她摊开手掌，那枚之前交给林玄的“定魂暖玉”正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淡淡的太阴气息。这玉佩竟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手中。
“此玉虽无法弥补她亏损的本源，但蕴含我一丝太阴本源，最是温养神魂，稳固魂体。”慕芷晴将定魂暖玉轻轻放在云素胸口，玉佩触及她身体的瞬间，便自动吸附其上，柔和的白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渗入云素体内。
肉眼可见的，云素那原本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虽然生命气息依旧微弱，但魂魄离散的迹象却被这股温和而坚定的太阴之力暂时稳定住了。
“此玉可保她魂魄七七四十九日不散。”慕芷晴淡淡道，“但四十九日一过，若仍无法寻到弥补本源、重塑道基之法，魂飞魄散，便是定局。”
四十九日！
林玄心中一震，既是因这短暂的期限而感到紧迫，更是因这来之不易的四十九天而升起一股决绝！只要有时间，就有希望！
“多谢师尊！”他重重说道，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他知道，这定魂暖玉绝非凡品，对慕芷晴自身恐怕也颇为重要。
慕芷晴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林玄，清冷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仔细感知着他体内那汹涌澎湃、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虚浮的混沌气息，以及那与北冥核心隐隐共鸣、尚未完全平复的极寒之力。
“你强行引动、初步炼化北冥核心，又接连恶战，根基已有不稳之象。”她一语道破林玄的状态，“混沌体虽强，亦非无所不能。道基若损，前程尽毁。”
林玄默然，他知道师尊所言非虚。收取北冥核心的过程本就凶险，加上心系云素安危，情绪剧烈波动，体内力量确实有些紊乱。
“盘膝，静心。”慕芷晴命令道。
林玄依言坐下，收敛所有杂念，运转混沌帝经，引导体内躁动的混沌真元与北冥寒气。
慕芷晴走到他身后，并未接触，只是并指如剑，隔空点向他背心几处大穴。精纯浩瀚的太阴仙元如同冰冷的溪流，涌入林玄体内。这太阴仙元并非要同化或压制他的混沌之力，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梳理着他体内狂暴的能量，抚平因强行炼化和情绪激荡而产生的法则涟漪，引导那丝北冥寒气更好地融入混沌循环。
她的手法精准而高超，对力量的掌控已臻化境。林玄只觉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四肢百骸，原本有些滞涩、冲突的能量迅速变得温顺、流畅，那因过度消耗而带来的虚弱感也减轻了不少，对北冥核心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慕芷晴收回手指时，林玄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光芒内敛，气息沉凝厚重，显然状态恢复了大半。他心中对师尊的修为更是敬佩不已。
“感觉如何？”慕芷晴问道。
“已无大碍，多谢师尊相助。”林玄起身，恭敬行礼。
慕芷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后悔吗？”
林玄一怔，随即明白她问的是不惜代价夺取北冥核心，导致云素重伤之事。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云素，看着她胸口那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定魂暖玉，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悔。泠瑜待我以命，我必救她。云素与我同生共死，我亦绝不会弃她于不顾。若重来一次，弟子依旧会如此选择。只是……会更加小心，更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承担。
慕芷晴静静地听着，清冷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她抬头，望向这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苍茫天地，望向那冥冥之中仿佛存在的、冷漠注视着众生的天道法则，声音清冷如冰，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仿佛是在对林玄说，又仿佛是在对那无形的大道宣言：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无需回头，也无需后悔。”
“若这世间礼法认为你的选择是错，认为你的存在是罪……”
她微微停顿，侧过头，那双仿佛能洞彻虚空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林玄，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那便破了这礼法！若这天道要以此伤你、阻你……”
“……我便为你，逆了这天！”
话音落下，虽无雷霆相伴，却有一股无形的、足以令天地失声的意志，冲天而起！仿佛连这片北冥绝地的酷寒与死寂，都在这一刻为之震颤、退避！
林玄浑身剧震，看着师尊那绝美而坚定的侧颜，听着这石破天惊、离经叛道的话语，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与力量，自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充斥全身！
他知道，这并非一句空话。他的师尊，慕芷晴，真的拥有这样的决心，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重重抱拳，深深鞠躬，所有的感激与信念，尽在这一礼之中。
风雪依旧，前路漫漫。但此刻，林玄的道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通透。
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为了不负师尊期望，这礼法，破了又如何？这天，逆了又如何？
帝尊之路，当有如此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