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渐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青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青叔,传令下去,让长沙城内九青商会的人眼睛放亮些。矿山的一举一动,张启山、二月红,乃至陈皮、霍三娘的动向,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晓。”
“是,小姐。”青叔恭敬的回应道,“那您……”
“长沙城格局已定,再待下去也无多大意义。我们也休息的够久了。”
她心念微动,一道传讯灵诀悄无声息地送出。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石安然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
“小姐,你找我?是不是要带我去打鬼子?”少女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青明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微感歉然,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安然,我确实要离开长沙了。但,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石安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急切地站了起来:“为什么?小姐,我每日苦练鞭法,身手很好的,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我……”
青明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安然,听我说。长沙城需要你留下。我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少女抿着嘴,倔强地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显然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青明放缓了声音,解释道:“彭三鞭不久便会抵达长沙,他虽来者不善,却与我们无关是找张启山的,可你不是想要与他比试鞭法吗?刚好还能买张启山一个好,有利于下面我交给你的任务。还有那陈皮,如今成了四爷,手段更甚以往,上次你狠抽他一顿不但阻止了他屠街,也让他丢了好大一个人。
对你、对九青商会已有积怨,如今我们都在他不敢动作。若我们都走了,只有父亲和白姨,商会在此地的基业,还有那些我们费心保全下来的人,谁来照应?”
她顿了顿,目光凝重地看着石安然:“你是我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熟练使用‘灵鹦诀’,与那些我训练的鹦鹉,传讯鹦鹉沟通的人。只有你留下,我才能随时掌握长沙的动向。这个责任,很重。”
石安然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抖动。她明白青明说的是事实,也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可一想到要与亦师亦妹的青明分离,心中仍是万般不舍。
“……小姐,我……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留下,看好家,等你回来。”
青明心中微软,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她尚且单薄的肩膀,温声道:“好好修炼,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那些人。等我回来,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安然姐姐。”
“嗯!”少女重重地点头,将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
安抚好了石安然,青明又去见了父亲和白姨,说明去意。尽管不舍,但他们深知闺女志不在此,也非池中之物,只能细细叮嘱一番,目送她带着青叔,悄然融入了黎明前的夜色之中。
青明的离去,并未在长沙城掀起太大波澜,但她留下的影响,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
陈皮依旧心狠手辣,为了立威和泄愤,屠了水蝗满门,坐稳了四爷的宝座。然而,这一次,早有准备的石安然依照青明临走前的吩咐,暗中动作,提前保下了水蝗门下一些并未作恶、罪不至死的家眷和仆从。这些人,连同之前从陈皮阿四手中救下的那一条街的百姓,心中对九青商会和青明感恩戴德,成了商会在长沙城内最坚定、最可靠的基础。
而在更高层面的博弈中,因青明此前的介入与警告,霍三娘终究没有踏上与日本人合作的那条不归路。张启山虽然依旧厌恶霍三娘平日里的掣肘与不服,但想到矿山之事自己虽表面强撑,实则理亏,面对霍三娘一些不算过分的举动,也只能暂时忍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九门表面脆弱的平衡。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青明离开的前夜,已然降临。
月黑风高之夜,青明与青叔二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日本商会驻地之外。她神识扫过,里面那些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息,让她眼神冰冷。
“田中良子……还有这些日后上蹿下跳的虫子,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留你们到剧情开始了。”她低声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夜色中,剑光几不可见地几次闪动,伴随着几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当青明与青叔再次汇合时,驻地内已再无活口,除了那个被她特意留下,尚在睡梦中对此一无所知的裘德考。
“留着你,后面可还有用的,别让我失望。”青明瞥了一眼裘德考房间的方向,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清晨,青明心情颇佳地踏上了离城的道路。想到为此事必然焦头烂额的张启山,她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觉得帮了对方一个大忙。
“我这可是为他好,”青明对身旁的青叔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省得他从矿山那鬼地方出来,心神俱伤之时,还要被这群倭寇轮番算计,搞得那般狼狈。如今只剩裘德考一个光杆司令,他张启山后面的路,可要好走太多了。啧,我还没问他要报酬呢!再说了,他身为长沙布防官,剿灭潜伏的日谍,难道不是他分内之事?”
青叔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多言。他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
若是此刻正在办公室对着日本商会灭门案报告、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的张启山,能听到青明这番“贴心”的盘算,恐怕会当场拔枪,不顾一切地找青明拼命。
“青明!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混蛋!”张启山几乎能想象出青明那副云淡风轻死人的模样,“我不就是在二爷夫人病重时,多怀疑了你几分吗?你断我军火供应在前,如今又给我捅出这天大的篓子!杀日本人?你不能等他们出了长沙城再动手吗?非要在我的地界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这是帮我?你这是嫌我麻烦不够多!”
然而,青明早已远去,听不到这暴怒的咆哮。长沙城的风云,暂时与他无关了。她的身影,与青叔一起,逐渐消失在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官道尽头,只留下一座暗流汹涌的城池,和一群在命运旋涡中挣扎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