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轻轻嗡嗡作响,陈宇盯着玻璃对面那张泛黄的身份证复印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翘起的纸角。照片上的男人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角的痣在像素模糊的打印件上像粒微小的墨渍——这是李明留在户籍系统里唯一的影像,距今已经五年零三个月。
“头儿,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实习生小张抱着文件袋撞开半掩的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深褐色,“邻市那起案子的现场遗留指纹,和咱们这次失窃案保险柜上的,十个特征点重合。”
陈宇猛地抬头,颈椎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他接过鉴定报告,指节捏得发白。报告末尾的红色印章像块烙铁,将两个相隔三百公里的盗窃案死死焊在一起——五年前深秋,邻市富商家中价值千万的古董字画失窃,案发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痕迹,监控在案发时段恰好因“线路维护”中断;而上周本市科技公司的核心数据被盗,同样是密码锁被技术性破解,机房监控硬盘被格式化得干干净净。
“手法太像了。”小张蹲在文件柜前翻找旧案卷宗,指尖划过一排排贴着标签的牛皮纸袋,“都是先切断监控,再用专业工具破解安防系统,而且现场都没留下任何生物痕迹,除了那枚被忽略的指纹。”
陈宇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被暴雨冲刷的街道。雨帘里的警车顶灯像团模糊的光晕,让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清晨。当时他还是个刚转正的刑警,跟着老队长去邻市支援,在那间被翻得狼藉的书房里,他注意到博古架第三层有处极淡的灰尘缺失——后来技术科证实,那里曾放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却在失窃清单里被漏掉了。
“李明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文件簌簌作响。
“卡在这里了。”小张把一叠打印纸推过来,上面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他父母早逝,没结婚,案发前在一家锁具厂当技术员,同事说他平时独来独往,下班就窝在出租屋研究机械。”
陈宇的目光落在“锁具厂”三个字上。他想起上周勘察现场时,技术人员说密码锁的内部结构有被精密拆解的痕迹,像是用特制工具顺着锁芯纹路一点点挑开的,“就像给钟表上弦那么轻巧”。
“查他的银行流水。”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通话记录,特别是案发前三个月的。”
三天后,银行的回执单堆满了半张办公桌。陈宇戴着老花镜,在荧光灯下逐行核对数字。李明的工资卡每个月固定进账四千二,除了房租和水电费,大部分开销花在一家叫“精密齿轮”的网店上。他点开那个早已注销的店铺页面,截图里的商品全是毫米级的金属零件,评论区有人问“能不能定制三棱柱锁芯”,卖家回复只有一个句号。
“发现这个。”小张把一份通话记录拍在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案发前一周,他和一个归属地是云南边境的号码通过三次话,每次不超过两分钟。”
陈宇立刻让技术科定位那个号码,反馈却让人皱眉——机主登记信息是个早已过世的老人,号码在五年前冬天就停机了。他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边境小镇,忽然想起邻市失窃案里那个失踪的青铜鼎,据说底座刻着明代工匠的私章,在黑市上能卖出天价。
“去查锁具厂的离职员工。”他抓起外套往门外走,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特别是和李明同期辞职的。”
第七天的傍晚,他们在城郊的废品回收站找到王强时,这个曾经的锁具厂老师傅正蹲在废铁堆里分拣螺丝。他看见穿警服的人,手里的磁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李明离开前,跟你借过钱,对吧?”陈宇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看着对方喉结剧烈滚动,“他说要去云南‘做笔大买卖’。”
王强的手指绞着满是油污的衣角,半晌才抬起头。夕阳穿过回收站的铁皮屋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那天来我家,背了个黑色背包。”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看见里面露出半截青铜玩意儿,上面全是绿锈。”
陈宇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个被漏掉的青铜鼎,想起边境小镇的神秘号码,想起李明出租屋里那些拆解到一半的锁具模型。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突然拼凑成形——那个看似普通的锁具技术员,手里藏着足以颠覆安防系统的秘密,而那两次盗窃,或许只是他庞大计划里的冰山一角。
“他还说什么了?”小张握紧了录音笔,指腹按在红色的录音键上。
“他说……”王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他说要去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用那些‘吃饭的家伙’换个身份。”
暴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回收站的铁皮屋顶,像无数只手指在急促地叩门。陈宇望着远处被暮色吞没的群山,忽然明白为什么五年都找不到李明的踪迹——一个能轻易破解所有锁具的人,最擅长的,或许不是开门,而是把自己藏进世界的缝隙里。
他掏出手机,给邻市公安局发了条信息:“查五年前冬天从边境小镇开出的所有长途客车,重点排查携带金属工具箱的乘客。”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闪电照亮了他眼底的决心,像黑暗里骤然亮起的探照灯。
王强的烟卷在指间燃成灰烬,烫得他猛地一哆嗦。他走前留了个东西在我这儿,说要是半年没消息就扔了。老人扒开废品堆深处的木箱,翻出个蒙着油布的长条形盒子。
陈宇掀开油布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盒子里是套精密的开锁工具,十二把细长的金属探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每把顶端都刻着不同的齿轮纹路。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电路图,角落用铅笔标注着时序逻辑破解法。
这是他自己琢磨的。王强搓着手上的油污,有次厂里进了批德国锁芯,技术员都搞不懂原理,就他蹲在车间琢磨三天,拆了又装回去,还画了套改进图。
陈宇指尖抚过探针顶端的纹路,突然想起科技公司被盗的数据——那套加密算法恰好在时序逻辑上有个罕见的漏洞。他掏出证物袋,将工具小心翼翼装进去时,发现盒底贴着张褪色的快递单,寄件地址是邻市一家已倒闭的机械维修铺。
这铺子老板叫赵伟,小张对着警务通快速查询,五年前和李明合租过,案发后三个月突然搬去了海南。
雨夜里的审讯室格外安静,陈宇盯着赵伟的审讯录像。屏幕里的男人手指不断摩挲着咖啡杯耳,当被问及李明时,喉结滑动的频率明显加快。就合租过半年,他这人怪得很,总关着门敲敲打打,半夜还在阳台用放大镜看图纸。
他有个蓝色笔记本,陈宇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封皮画着个齿轮,你见过吗?
赵伟的肩膀猛地一僵。审讯摄像头清晰捕捉到他瞳孔骤缩的瞬间——那个笔记本里,或许藏着比盗窃案更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