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将临沂城裹得密不透风。晚上十一点,滨河东路的车流早已稀疏,只有零星的出租车驶过,车灯在路面上划出短暂的光痕。陈宇坐在民用牌照的黑色轿车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五百米处那辆灰色面包车。
车身上的灰尘像是蒙了一层岁月的污垢,在路灯下泛着暗沉的光。副驾驶车窗上那道斜向裂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正是老石提供的关键特征。右侧车灯果然时亮时灭,像濒死之人的呼吸,每一次闪烁都让陈宇的神经紧绷一分。
“陈队,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还是老规矩,深夜出动,专挑没监控的路走。”驾驶座上的老周压低声音,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后视镜,“昨晚绕了三个城中村,今天又往城郊方向开,这伙人反侦查意识太强了。”
陈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烟扔到车载烟灰缸里:“越是谨慎,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继续跟,保持距离,别让他们发现。”
自从前天在废弃仓库抓获三名团伙成员,解救出十余名被困儿童后,陈宇就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根据审讯得到的线索,团伙头目王虎在邻省还有更大的交易网络,而这辆面包车,就是连接本市窝点和外部运输线的关键。他们必须通过这辆车,找到王虎隐藏在本市的核心窝点,以及更多被困的孩子。
面包车在路口拐了个弯,驶进一条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路面坑坑洼洼,轿车行驶在上面颠簸不已,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陈宇示意老周放慢车速,打开夜视仪,前方的路况瞬间清晰起来。
“注意左侧的树林,别跟太近,他们很可能会回头张望。”陈宇提醒道。
果然,面包车行驶了大约两公里后,突然减速,随后猛地刹车,车尾向后倒了几米。老周反应极快,立刻将车拐进路边的草丛,熄灭车灯。陈宇和老周同时低下头,透过车窗缝隙观察。
面包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正是之前被抓获的纹身男的同伙——根据审讯记录,他叫阿力,是团伙里负责望风的。阿力双手插在口袋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他在路边站了大约五分钟,又绕着面包车检查了一圈,才重新上车。
面包车再次启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老周等到面包车驶出几百米后,才缓缓将车开出来,继续跟踪。
“这帮人真是狡猾,跟惊弓之鸟一样。”老周咬牙道。
陈宇点点头,眉头紧锁:“他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自然小心谨慎。再忍忍,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藏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陈宇和重案组的警员们轮流换班,二十四小时盯着那辆面包车。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饿了就啃面包、喝矿泉水,困了就轮流在车里打个盹。面包车的行驶路线极其规律,每天深夜十点准时从城郊的一个隐蔽车库驶出,避开所有主干道和监控摄像头,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绕来绕去,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开着车在同一个区域反复兜圈,像是在测试是否被跟踪。
第三天深夜,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面包车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在城郊打转,而是一路向北,驶进了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这里曾经是临沂的老工业基地,随着城市发展,工厂纷纷搬迁,只留下一座座破败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机器,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工业区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堆积如山的废料。面包车在里面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栋占地面积巨大的废弃炼钢厂前。这座炼钢厂的烟囱早已废弃,黑洞洞的管口像是怪兽的嘴巴,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厂房的大门是厚重的铁皮门,上面布满了锈迹和划痕,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
陈宇让老周将车停在远处一栋废弃仓库的阴影里,然后拿出对讲机,压低声音说道:“各小组注意,目标已到达废弃炼钢厂,重复,目标已到达废弃炼钢厂。所有人保持隐蔽,等待指令。”
对讲机里传来各个小组的回应,声音都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这几天的辛苦跟踪,终于有了结果。
陈宇和老周趴在车后座,通过车窗缝隙观察着炼钢厂的情况。面包车上下来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除了之前见过的阿力,还有三个陌生面孔。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光束在厂房四周扫来扫去,另外三个人则站在车门旁,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陈队,你看那个高个子,左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老周指着其中一个男人说道。
陈宇顺着老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高个子男人左手握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形状像是一把手枪。他的心脏猛地一沉,看来这个窝点的守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密。
四个男人在厂房外观察了大约十分钟,确认没有异常后,阿力走到铁皮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了几下。“哐当”一声,沉重的铁皮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阿力率先走了进去,另外三个男人紧随其后。等他们都进入厂房后,铁皮门又被从里面关上,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宇立刻拿起对讲机:“小林,带你的小组绕到厂房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小张,联系技术科,让他们立刻过来,破解厂房的监控系统。老周,我们留在这儿,观察情况。”
“明白!”
安排好任务后,陈宇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虽然已经确定了窝点的位置,但他并没有丝毫放松。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炼钢厂里极有可能关押着更多的孩子,而团伙成员的人数也不确定,贸然行动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大约半小时后,小林发来消息:“陈队,厂房后面有一个小铁门,还有一个通风管道,不过通风管道口被铁丝网封死了。另外,我们在厂房周围发现了几个隐蔽的摄像头,应该是团伙自己安装的。”
“好,知道了。”陈宇回应道,“你们继续在后面隐蔽,不要轻举妄动。”
又过了十几分钟,技术科的警员赶到了。他们迅速在车里搭建起临时的操作平台,开始破解团伙安装的监控系统。屏幕上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厂房内部的情况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厂房,里面布满了废弃的炼钢设备,锈迹斑斑的钢水包和传输带随意地堆放在地上。厂房的中间区域被隔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用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摆放着十几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几个孩子,他们看起来都很虚弱,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则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铁丝网的旁边站着两个守卫,手里都拿着警棍,时不时地对着笼子里的孩子呵斥几句。厂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面坐着几个男人,正在打牌喝酒,看起来很放松。
“陈队,监控系统已经破解,我们可以控制所有的摄像头,并且可以切断他们的内部通讯。”技术科的警员说道。
陈宇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很好。现在,我们来制定行动计划。”
他指着屏幕上的画面,对众人说道:“厂房内大约有八名团伙成员,其中两名在看守孩子,四名在休息室,还有两名可能在其他区域巡逻。孩子们被关在中间的铁丝网区域,周围没有太多遮挡,我们可以从正面和后面同时进攻,形成夹击之势。”
“老周,你带一组人从正面突破,用破拆工具打开铁皮门,控制住门口的守卫。小林,你带二组人从后门进入,切断休息室里团伙成员的退路。小张,你带三组人负责警戒,防止有团伙成员从通风管道或者其他隐蔽出口逃跑。技术科的同志,在我们行动的同时,切断他们的内部通讯,并且实时监控厂房内的情况,随时向我们汇报。”
“明白!”所有人齐声应道,眼神里充满了斗志。
陈宇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也是行动的最佳时机。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三分钟后,行动开始!”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陈宇一声令下,老周立刻带领一组人冲向厂房的正门。他们手里拿着破拆工具,几下就将铁皮门的锁破坏掉了。“哐当”一声,铁皮门被推开,老周大喊一声:“警察!不许动!”
厂房内的守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警棍想要反抗。老周和队员们反应极快,冲上去几下就将他们制服了。笼子里的孩子们看到警察,先是愣了愣,随后纷纷激动地拍打着笼子,大喊着:“救我们!救我们!”
休息室里的团伙成员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手里拿着酒瓶和椅子,冲了出来。就在这时,小林带领的二组人也从后门冲了进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小林大喊道。
团伙成员们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有的放下了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有的则试图反抗,但很快就被警员们制服了。整个行动过程非常顺利,前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将厂房内的八名团伙成员全部抓获。
陈宇走进厂房,看着笼子里的孩子们,心里一阵酸楚。他示意警员们打开笼子,柔声说道:“孩子们,别怕,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们了。”
孩子们纷纷从笼子里走出来,有的扑到警员怀里放声大哭,有的则紧紧抓住警员的衣角,生怕再次被抛弃。陈宇让医护人员立刻进入厂房,对孩子们进行检查和救治。
就在警员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小张突然跑了过来:“陈队,我们在厂房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里面有大量的现金和毒品,还有一些伪造的身份证件!”
陈宇心里一动,立刻跟着小张来到地下室。地下室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里面摆放着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沓沓的现金,还有一些包装好的毒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堆伪造的身份证和护照。
“看来这个窝点不仅是关押孩子的地方,还是他们进行毒品交易和伪造证件的据点。”陈宇皱着眉说道,“立刻将这些东西查封,带回局里进行化验和调查。”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技术科的声音:“陈队,我们在监控录像里发现,王虎在一小时前离开了厂房,开车往邻省方向去了!”
陈宇猛地握紧了拳头:“追!老周,你带几个人立刻开车追赶,我随后就到!”
一场新的追捕,又将开始。但陈宇知道,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必须将王虎绳之以法,彻底摧毁这个罪恶的人口贩卖团伙,让更多的孩子回到父母身边。夜色依旧深沉,但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