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林宇带着小熙和萱萱走进蕾丝传媒。
往日热热闹闹的办公区如今冷清得可怕，空荡荡的工位上还留着没收拾干净的键盘和鼠标垫，几盆绿植因为无人照料已经蔫头耷脑。
前台正低头刷着招聘网站，见他们进来才慌忙切换回工作页面。
“人呢？才两天没来公司，感觉就少了不少人。”萱萱小声问道。
林宇没回答，目光扫过市场部，原本五人的团队现在只剩张丽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走廊墙上还挂着“年度最佳直播机构”的奖牌，但这些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
演播厅里，寒酸得令人心酸。
曾经配备六台机位、三个编导的豪华直播间，现在只剩一台便携摄像机。
场务正独自搬运道具，见到他们勉强挤出笑容：“现在设备有限，今天只能拍中景了。”
小熙却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双马尾：“没事！我们鬼火姐妹花靠的是实力！”
她拉着萱萱冲向更衣室。
编导苦笑着调试设备：“现在公司就只有鬼火姐妹花还在直播，但她们的账号粉丝涨得比较慢，估计变现要等很久。”
林宇摸出烟盒，想起室内禁烟又塞了回去：“女团那边怎么样？”
“周茜带着三个人去试镜短剧了。”编导压低声音，“吴依慧昨天解约了。”
舞台上，音乐炸响。
“家人们上午好呀~今天我们要跳的可是新编的《地狱火焰》哦！”萱萱对着镜头比心，皮裙上的金属链叮当作响。
小熙一个利落的侧手翻，直播间瞬间涌入几十条弹幕：
“新人？比之前的女团带感！”
“这不是蕾丝传媒的场地吗？”
“听说她们老板要跑路了？”
林宇默默退出演播厅，拐角处传来王姐和小张的窃窃私语。
“大股东今早发邮件要撤资，财务部算过了，账上只够撑半个月。”王姐抓着保温杯说道。
小张倒吸凉气：“那我们的工资能不能顺利发下来？”
“嘘！”王姐突然瞥见林宇的身影，立刻提高音量，“天气真好，要不要点奶茶？”
下午五点左右，电梯叮的一声在蕾丝传媒的办公楼层停下。
三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电梯，锃亮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为首的男子约莫五十岁，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右手提着鳄鱼皮公文包。
“来了，大股东派来谈撤资的人。”行政部王姐迅速按灭手机屏幕，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小张。
三人目不斜视地穿过办公区，皮鞋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财务室的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们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秦若雪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三十分钟后，门开了。
秦若雪第一个走出来，林宇几乎认不出她。
那个永远昂着下巴的女人此刻微微欠着身，嘴角挂着近乎讨好的微笑：“陈总，你看这个过渡方案怎么样？”
灰鬓角男人抬手打断她：“秦总，董事会的决定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给丝毫机会。
玻璃门反射出秦若雪绷紧的后背，但她声音依然柔软：“当然，我们全力配合。”
电梯口，金丝眼镜突然回头：“对了，那批直播设备暂时不要处置，那属于共同资产。”
秦若雪的手指在身后绞成一团，点头说道：“明白，三位真的不留下吃个便饭？楼下新开了家日料店。”
灰鬓角已经跨进电梯：“不必。”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林宇看见秦若雪的肩膀垮了下来。
她呆立了三秒，突然挺直腰杆转身，高跟鞋声重新变得凌厉。
王姐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
“完了，连顿饭都不肯吃，这是要往死里整啊。”她对着小张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张偷瞄着秦若雪紧闭的办公室门：“不是说大股东很有钱吗？这点钱都亏不起？”
王姐压低声音说：“据说大股东投资地产也亏钱了，现在地产行业什么行情都清楚。唉！总之来说就是祸不单行。”
财务室突然传来打印机疯狂运转的声响，接着是会计带着哭腔的电话：“李律师，他们真的要冻结账户？可我们还有员工工资没付呢！”
傍晚六点十五分，蕾丝传媒的办公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宇环顾四周，往常这个时间点，至少还有七八个加班的身影。
剪辑师会戴着耳机在工位上啃汉堡，运营部的小姑娘们会凑在一起点奶茶，演播厅里偶尔还会传来女团成员练舞的音乐声。
而现在，只剩下电脑屏幕的休眠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一群即将熄灭的萤火虫。
“林哥，我们播完啦！”小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拉着萱萱的手，两人还带着直播时的浓妆，皮衣外套下是湿透的紧身背心，“今天涨了五百粉呢！”
萱萱探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区，吐了吐舌头：“大家都跑得好快。”
林宇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上，秦若雪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你们先回去吧，去吃点好的，别省着。”他掏出手机，给两人各转了五百块。
小熙眼睛一亮，刚要欢呼，萱萱却拽了拽她的衣角，压低声音：“林哥，公司是不是出问题了？”
“没事，明天照常来直播。”林宇揉了揉她们的头发。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浓烈的威士忌香气扑面而来。
秦若雪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青筋。
她手里握着的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还剩三分之一。
“关门。”她头也不回地说。
林宇反手锁上门，视线扫过她办公桌。
原本整齐的文件堆现在散落一地，最上面那份《股权回购协议》的签名处还留着半个没写完的“秦”字，墨迹被什么东西晕开了，像是一滴泪。
“你倒是会挑时候，喝一杯？”秦若雪突然转身，另一只手晃了晃刚从橱柜里拿出的麦卡伦25年。
林宇挑了挑眉说道：“你在办公室藏这个？”
“比藏男人强。”她笑了一声，用牙齿咬开瓶塞，给他倒了半杯，啪地放在茶几上，“坐。”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他们脚下是流动的车河。秦若雪赤脚踩在地毯上，脚趾甲上的红色甲油已经斑驳。
“审计组周一进场，银行账户明天冻结，公司可能开不下去了。”她突然说道。
林宇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所以？”
“所以……”秦若雪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敬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