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这可不像是科西切公爵的风格。”
黑蛇愣了一下。
“你背后,站着谁?”我将茶杯放回桌面。
他没说话。
因为一时间说不出话,所以闭目冥思。
直到过了好一会——时间久到我都怀疑幕后黑手是不是准备剖开这层皮索性自己上台唱戏。
“真是……出人意料。”
科西切开口,慢悠悠的吐出这句话。
他睁开眼,装模做样像看一件艺术品那般细细打量我,像是毫不清楚为什么我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一丝被打乱节奏的惊疑,像是在竭力分辩。
科西切并未选择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拾起公道杯再次为我面前的茶杯添满茶水,姿态优雅——只是放下时,杯底与碟子发出了一声比之前稍重的轻响。
“亲爱的……大学生,”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温和,但其中试探的意味更加浓厚,“您总是如此,敏锐、细致、直指核心,令我措手不及。”
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瞳孔深处闪过无法解读的光,试图刺入我的兜帽深处,“‘背后站着谁’?多么有趣的措辞。您是在暗示,我并非这场游戏的唯一棋手?或者……您认为我的行为,受到了某种更高意志的——引导?”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古老书卷与冰冷权谋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还是说,亲爱的,您在这棋局中,看到了某些连我都未曾察觉的‘影子’?”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同时隐晦地提及了pRtS,试图撬动我的防线。
我端起自己那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我可能的情绪波动。轻轻啜饮一口,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灼痛。我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试探,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连绵的冷雨。
“科西切,” 我用一种陌生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说:“你了解人性。你了解权力如何腐蚀,绝望如何滋生疯狂。你擅长利用这些,如同技艺精湛的工匠利用材料。但这一次……”
我顿了顿,视线从雨幕收回,隔着朦胧的蒸汽,精准地落在他那张看似完美无瑕的脸上。
“你表现得过于热切了。”
“你热切地向我展示罗德岛的威胁,热切地描绘乌萨斯能提供的‘庇护’,热切地将核心城的钥匙‘奉上’……甚至,热切地‘期待’着我们与罗德岛的对抗能走向何方。”
我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淬过冰,“这种热切,不像一个稳坐钓鱼台、耐心编织帝国棋局的老公爵。倒像是一个急于看到某种‘结果’的三流观众。一个被更高意志催促着,急于推动棋局走向某个特定‘节点’的……执行者。”
咔嚓——!
恰在此时,又一道惨白雷电撕裂铅灰云层!刺目的电光瞬间照亮了科西切那张因紧绷而微微扭曲、甚至透出几分狰狞的脸!
科西切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细密的裂纹。那是一种精心构筑的面具被强行撕裂一角时的狼狈与不适。
绝非错觉——我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骤然升腾、几乎化为实质的凛冽杀意!在他那千年老妖的脑海中,恐怕已在瞬息间模拟了无数种将我抹除于此地的方案。
然而,我却冥冥中感觉,在下个瞬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股杀意如同撞上无形的铁壁,被一股更深邃、更强大的意志硬生生逼退!迫使眼前的黑蛇再度戴上那副曲意逢迎的假面。
“凯尔希?”
我下意识瞥眼看去,却只看到同之前一样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讲真,您真是给了我太多惊喜。”
科西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继续着他浮夸的咏叹调,“您的想象力,如同您的指挥才能一样令人叹为观止——上一个时代的恶灵,我和罗德岛的诸位一样,都只不过在索求您的垂怜罢了。”
“合作的诚意呢?”我懒得苟同。
“‘核心城的启动密钥’还不够吗?否则就算您能计算出生路,整合运动也……”
“不够,还不够。”我打断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沉思片刻后突然激动起来。
重新对视时,科西切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
他的声音,如同强抑住笑声一般高昂起来:“真是可怕的手段,何等惊天的贪欲。我好像已经看到了罗德岛的败北。”
“或许吧。”我站起来,决定话就说到这里,“这场戏要怎么演,结局如何——“
我微微侧首,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声音冰冷而斩钉截铁:
“……我们说了算。”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转身,踩着冰冷的地板,径直走向被雨幕笼罩的门口。
123
从阴森的宅邸踏入冰冷的雨幕,我下意识地扯紧了湿透的兜帽。把伞落在那种绝对无法回头去取的地方,并非为了耍帅,纯粹是……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众所周知,人类的脑容量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本人刚刚费尽心机,争取到解决燃眉之急的关键道具后,遗忘一把在建筑物里无关紧要但出了门就必须持有的道具,也就是伞,理所当然。
完全是大学生的招牌作风。
事已至此,我只能维持一贯的“风采”,准备与龙门这蛮不讲理的大雨来一场亲密的“深度交流”。
然而,就在冰冷的雨水即将彻底浇灭体内残存暖意的前一秒,一片恰到好处的干燥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淅淅沥沥的敲打。
“呼,我就知道。”
凯文语气中浮现莫名的宠溺。借着路灯在湿漉漉路面反射到他肩头的微光,我立刻明白——这家伙已经在阴宅门口徘徊多时了。
“你……”
我刚想开口,就被凯文一连串快速、刻意组织的长句堵了回来:“好!我已充分理解并接受某人此前通过详尽理论推演及风险评估模型所证明的、此行安全系数符合预期标准的结论!同时,我深刻认识到队伍人手极度紧缺的现状,以及本人所负责工作节点的紧迫性与重要性!然而,作为大学生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本人已拼尽全力、争分夺秒提升工作效率,以确保能在您结束这场深夜‘密谈’之时,准时护送您返回临时住所!”
“……好的吧,谢谢你,凯文。”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不客气!那我们走吧!大学生!”白色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光芒,“请放心吧,你交待的事已经妥善处理。明天一早,全龙门都会‘知道’——塔露拉因为压力陷入狂乱,她的失控状态导致整合运动指挥体系瘫痪,而你被迫孤身一人与科西切进行秘密交易。”
“哦,嗯。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的。”我点点头,越过一块浮起的地砖,“不过……你什么时候通用语说得那么6了?”
“你教的好嘛,大学生。”凯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总是工作到深夜,所以我作为左右手,也不能懈怠——没想到吧,我就是这么贴心!”
“啧啧,不愧是你。”我莞尔,与他并肩走进了龙门深沉的雨夜。
(第一卷,苏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