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塔露拉在不是塔露拉的时候，有另一个名字。
小塔。
小塔是个很容易做噩梦的平凡女孩。
据说她五岁曾被某位公爵绑架，龙门时任陈瀚霆总督以十几个城市为代价救下了她，但随后消息不胫而走，她和陈总督也因此被龙门不容，最终自我放逐。
期间她流落在乌萨斯。
没人知道少女经历了什么，只知道阿丽娜捡到她的时候，她满身是血和泥。
这夜，小塔又在纠缠多年的噩梦后倏然惊醒，一身冷汗。
淋浴后，小塔冲了杯热茶，坐在无人处吹风。夜风把她挂着水珠的长发吹动的闪闪发亮，她的目光很远，很空。
像是在看月亮，但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我就是这时候发现她的。
“这么晚？”塔露拉问。
“大学生嘛，不用睡觉的。”我把自己的兜帽外套摘下，披在她肩上。
大概是设定吧，我的兜帽下面居然还有件兜帽外套。
被披上外套的塔露拉身形轻轻一颤，下意识用手抓住肩膀上的外套。她顺势把手中的热茶递给我，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那也挺好，至少……不会做梦。”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稍不留神就忽略掉了。
死寂。
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我轻声道：“其实我也经常做梦，梦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是吗？我也差不多。”小塔笑笑，声音忽而落寞：“只是有些事，想忘也忘不掉。”
“那就好好记住。”我不假思索。
塔露拉一愣，看了我一眼。
即便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唯一的光源是远处巡逻的哨兵，少女的瞳孔还是闪闪发亮。
“我确实，一直记得，记得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你还挺牛逼的——”我脱口而出。
“——”
死寂。
又是死寂。
这话题转变实在太硬，硬到我要是一口咬下去，牙都得碎干净。
“噗。”
塔露拉笑了，大笑。
我没办法，也只好跟着笑，尬笑。
话说回来我的设定好像是失去记忆的天灾学家，矿石病病理学家，同时拥有生物学、神经工程学数个博士学位，是这片大地上最智慧的几个人之一。
结果我一天天说各种烂话，整合运动的大家还一口一个大学生大学生的叫我。
在他们眼中，我这样的就是标准的文化人。
——真的没关系嘛？
“没关系。”塔露拉安慰我：“凯文他们都很喜欢你、信任你。你是大学生，念过书受过教育，却没有这片大陆上一些大学生的架子。”
“阿丽娜说，这恰好是你学识渊博的证明。”
“哈？”我呆住。
“她总是说，学识的渊博，不是为了征服他人，而是为了看清自己的渺小。”
“——”
居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大概率是自言自语的毛病犯了。
所幸，私底下的塔露拉还是拥有一贯的、令人舒服的优雅。
“曾经有人批评大学生都是废物，他说大学生既没有强健的体魄，又没有良好的习惯，又没有伟大的志向，是残缺不全的人。”
“啊。”塔露拉嘴巴不受控制发出声音。
就算是我，也明显感受到小塔正回想她最不该回想的丑恶往事。
我干笑了一下，继续说：“但也有人说，我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好像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世界是我们的，国家要靠我们。”
“嗯。”
“他们都没说错，重要的是我想成为什么。”
“那你是什么？”塔露拉挑了挑眉。
“我即是废物，也是希望。”我吐气如雷，威风凛凛。
“哈。真好。”塔露拉张开嘴笑了，她伸了一个懒腰，“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那必须的。”
我们越聊越远，渐渐的，不再提沉重的过往。
整合运动美好的未来亲手去做就好，而噩梦就留给睡着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