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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说什么要自己寻找答案,事实上,我向来得过且过,从不为难自己。
追寻真相什么,听起来就累得慌。
寂静的虚空中,仿佛能听到一声无声的叹息。
“……你确实如此,感觉很爽对吧。”
眼前的人影再度变换,这次是“霜星”的样貌。
她说着这样的话,话语中完全没有笑意。
“从石棺中醒来后,你很快习惯了整合运动的生活。凯文也好,阿丽娜和塔露拉也好,整合运动的所有人对你毫无保留。”
“因为掌握着从未有人见过,从未有人发现,从未有人知晓的知识与文化,你随口一言,便足以让整合运动最睿智的头脑苦苦思索、争论不休,耗尽心血才勉强触及你早已了然于胸的‘顶点’。”
“结果,这为你带来莫大的利益,越来越多人将你捧上神坛,被无数双狂热的眼睛仰望。他们视你为希望的火种,未来的灯塔。而你自己也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于是,你彻底失去了追寻真相的意愿。或者说,那点可怜的求知欲,微弱到连在发现‘凯尔希’这个巨大谜团时,你都选择了点到即止,浅尝辄止。”
她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试图粉饰的惰性,让我几乎忘记这里只是梦境——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样也好”的?你真的打心底里对寻回凯尔希,让罗德岛恢复正常这件事还有执着吗?”
“……”
无法反驳。我说不出话。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堵住,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
我本就不擅长……或者说,早已放弃了深沉的思考。回顾这段时光,既然大家愿意将性命托付给我,我自然怀揣着这份沉甸甸的骄傲,倾尽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去回应。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即使闭口不谈自己内心的浅薄,却无法让心灵贯彻静默。面对能汲取自己心灵深处想法的“霜星”,想要隐藏一切是不可能的。
不是敲打耳膜而是敲打心灵的话语,无法传递信念。
唯有沉默,是我最后的壁垒。可这壁垒瞬间崩塌——眼前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扭曲、溶解,又在刹那间重组,赤红的火焰取代了刺骨的冰寒,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塔露拉……”
白发的德拉克手持那柄古朴而华丽的长剑,如同浴火的战神,笔直地屹立在翻腾的熔岩之中。灼热的气流卷起她破碎的衣角,熔岩的暗红映照着她苍白的发丝和燃烧般的赤金竖瞳。
“大学生,我一直以为,我所信任的你,跟罗德岛上那个声名狼藉的‘恶灵’,并非是同一人。”
“……当然。”
话虽如此,但脑内产生空白说不出话来。
“但事实上呢?阿米娅眼中的博士,AcE誓死追随的博士,还有那位普瑞塞斯小姐所面对的博士……与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真的截然不同吗?”
“如果阿丽娜的结局,真如同我看到的那般残酷,如果命运逼迫我转向,那么我……我……”
少女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硬要形容的话,她正在准备,被疯狂的感情遮蔽双眼而燃烧连同己身的一切——
“……”
不知何时我的头脑已经停止思考,只能在内心吐出不能表露在外的悠长叹息。
“塔露拉。”
就在这濒临爆发的死寂边缘,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悄然自黑暗的另一端亮起。
那光芒温润而不刺眼,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曦光,无声地浸润开来。它所及之处,混沌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周围扭曲的景象瞬间变得清晰而明朗。
“啊,阿丽娜,孩子们已经睡着了吗?”
“没错,已经是大人们的时间了。嘻嘻,所以大学生也差不多该去休息了。”
阿丽娜手提着我们前不久捣弄出来的源石夜灯,不紧不慢来到我们身旁。灯散发出琥珀般温暖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冰冷的夜风拂过,轻轻撩动她垂落的发丝。
“塔露拉,你也是,别再‘欺负’他了。”
“你自己说过的,不要担心尚未发生的事。况且感染者的路还很长,不要急于一时。”
“哈……”塔露拉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叹息,眼底翻涌的赤红火焰如同被浇熄般骤然黯淡下去,“又来了,用我的话反过来揶揄我。”她咂了下舌,烦躁地甩了甩头,再看向我时,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得的、带着疲惫的歉意,“啧……算了。抱歉,大学生。突然这么问你……可能给你造成困扰了。就当作是我一时胡言乱语,忘掉它吧。”
“不会。”我小声回应。
感觉有些能够理解,又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我下意识地想如往常般,用些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试图驱散这沉重的气氛时,阿丽娜却先一步伸出了手。
她温暖的手指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拉,穿越了夜晚的星空,抵达艳阳高照的白日。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笃定,目光越过我,看向某个更深处,“这次组织生活会议的核心议题,是关于那些罗德岛俘虏的处置。我们需要你的建议。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