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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至此结束,林海鵺像个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爷们给电视机前所有观众朋友留下了一个足以登上时尚周刊封面的帅气背影。
说真的他本来就人高马大,配上那一身制服,我是个男人都觉得真有点意思。
那滴恰到好处的眼泪,那副强忍悲恸的庄重模样,搞得真跟演偶像剧一样——今晚龙门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主妇要对着这镜头心碎抹泪了。
“握草,来真的啊……”
凯文盯着那方小小的电视机屏幕,嘴里嘟囔了一句。
我注意到连他这样平日里跳脱的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屑。
窗外,山雨欲来的气息愈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平日夜里喧嚣出摊的流动商贩大都嗅到了危险,早早收了摊,整条长街漆黑一片,只剩下我们三人落脚的这间破旧铺子还摇摇晃晃地亮着一盏孤灯,像浪潮扑来前最后一座倔强灯塔。
被湿风反复挑起的竹制帘帐,哗啦啦地拍打着半开的铁皮卷门,发出持续不断、清脆又略显聒噪的“嘎达嘎达”声。
声音持续着,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狠?如果以他如今的手段和爬到的位置来看,他是够狠。
为了权力、地位,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连自己的老爹都能下手,还能顺水推舟把脏水全泼给自己的亲妹妹,把自己摘得那叫一个干净漂亮,滴水不漏。”
老板大笑,举起酒杯,自行撞击我和凯文面前的玻璃杯。
我想跟着笑几声,表情却活络不起来。
倒是凯文,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和狐疑:“老板,你是说……这、这全是林海鵺自己搞的鬼?不可能吧?!那死的可是他亲爹!”
“哼哼。”
老板哈哈一笑,又开了一瓶金牌啤酒,泡沫喷涌而出——
“喝。”他用手指关节敲击桌面。
“既然如此,那……他图什么?”凯文不解。
“这个嘛,大学生一定知道。”老板看着我,笑得很皮条,露出那颗镶嵌在齿槽上的大金牙。
“哈,”我干笑一声,夹起几粒不知道卫不卫生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咯吱作响,“电视剧上演烂了的桥段,你杀我我杀你,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
但具体是个什么“利”,牵扯多深,我说不上来,也懒得去搞那么清楚。
“原来如此,难怪林雨霞一上来就要我们帮她干掉林海鵺,感情这两人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了。”凯文顿悟,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啤酒被拍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你们准备怎么帮林雨霞?”
老板愉快地喝酒,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明天天气如何。他随手从怀里掏出收集到的资料,话里话外已经理所当然地默认我们站在了林雨霞这边。
——也是。
和林海鵺几次接触下来,用凯文的话说,“他就是馋你身子,他下贱。”
一点没错。
我边嚼着,翻看资料。
里面是几张据说是案发现场的调查取证照片,论清晰度和信息量,还不如近卫局紧急下架的那段模糊监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光看那个恐怖的出血量和伤口位置,鼠王林舸瑞,这次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太假了,我不信以鼠王的心思和手腕,没想过自己有这一天。”
我把照片往旁边的垃圾桶一丢,又忍不住开始嘴碎。
老板打量着我,故意问:“怎么?”
“老头子是故意的。”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脑海中那些纷乱的线索,“他早就料到,我要从科西切手里夺回塔露拉,就必然需要借助龙门本土的力量,而绕不开他林家这棵大树。所以他甚至算准了时机,提前就在这破地方给我们留好了包厢,只等我们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
“他本人不明确表态,却扭头就把他唯一的女儿、他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林雨霞,直接推到了我们这边,推给一个刚刚兴起、前途未卜的感染者组织。”
“啥?林雨霞?她才是鼠王的继承人?”凯文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智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显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不是那个穿得人模狗样、在近卫局当官的林海鵺?”
“不是。”我斩钉截铁:“从头到尾都不是林海鵺。正因如此,林海鵺才一直在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
“虽然好几次他故意表现出和科西切对着干的姿态,但他背后靠着的,确实是科西切。”
拼凑着其中各种细节,我的心脏不断下沉。
“而林家老头子——他虽然嘴上从不表达,甚至看似处处利用算计自己的好女儿,但他是真的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林雨霞。他知道风雨欲来,所以把她送到他认为‘正确’且‘安全’的地方。
他提出要求的事后,我虽不明所以,却碍于老人家的面子也不好反对。”
我喝了一口酒,竟然品出一股酸涩。
“既然如此,对他而言,或许就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所以他甘愿赴死。”
我慢慢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说:“他这是在托孤。”
“卧槽。”凯文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几乎没明白我在讲什么。
老板也没再说话,眼睛已经被电视广告里卖防晒油的泳装女人给吸引了。凯文乘机在桌子底下给他来了一个佛山无影腿,老板这才勉强回神。
他面不改色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担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是你们文化人该研究的。要知道许多人都觉着,把大学生你拉过来,应该是凯文这小子这辈子能做到、最聪明的事。”
他漫不经心夸着面前的两个人,却让我感觉像是在评价没头脑和不高兴。
所以我和凯文,谁都不太高兴。
凯文瞪着老板。
老板不理他,而是用手撑着下巴朝我挤眉弄眼,“接下来您要怎么做?”。
我只好带点讥诮说:“舞台已搭好,戏台班子也该准时到场,就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