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要在辰辉谷开“大荒盟会”的消息,像野火燎过枯草原,三天之内就烧遍了大荒每一寸残破的土地。
木黎亲笔写的檄文没半句虚言,既说清了虚无之影被封印的实情,也点透了如今山河破碎、流民遍野的惨状,最后那句“共商重建、共立新规、共御大劫”,字字砸在人心坎上。巫咸族的灵鸟驮着密信飞遍群山,妖族的飞兽踩着风掠过荒原,残存的驿道上,信使日夜兼程——这道檄文,成了乱世里最亮的光,也成了最烈的火。
反应自然两极。边陲小族、逃难的流民听到消息,当即收拾破烂行囊,拖家带口往辰辉谷赶,鞋履磨穿、口粮耗尽也不肯停,嘴里念着“相柳军师”,把辰辉谷当成了最后的活路;可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闭门多年的古老世家,还有趁轩辕崩塌抢地盘的部族,却各怀心思——有的观望,想看看辰辉谷到底有多少斤两;有的敌视,觉得相柳这是要趁机一统大荒,抢他们的饭碗。
辰辉谷里早忙翻了天。
木黎领着阵法师连夜拓阵,谷口的防御阵外又加了三层:迎宾的灵光阵、查身份的鉴真阵、安置人的聚灵阵,符文在夜色里闪着幽光,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石坚和敖擎把军士分成两拨,一拨加固城防、操练阵型,防备有人趁乱偷袭,另一拨维持秩序,应对陆续赶来的人潮;谷里到处都在搭棚子、建驿馆,临时市集也支了起来,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流民的咳嗽、孩童的哭闹,热闹里裹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半月刚过,辰辉谷外围就聚了数十支队伍。最先到的都是小部落的首领和流民头头,他们风尘仆仆,脸上沾着泥污,眼里却烧着期盼的光。安置、疗伤、分口粮这些琐事,全压在了望舒和青木旗身上。
望舒几乎脚不沾地,刚用建木生机安抚好一群受惊的孩子,转头就撞见黑风寨和澜沧部的人在抢水源,双方拔刀相向,骂声震天。她挤进去,指尖凝出一缕柔润的绿光,轻轻一点,两方手里的刀“哐当”落地,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辰辉谷的水,够每个人喝,抢什么?”
闹事的人愣了愣,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再想想是来求活路的,终究没敢再闹。
可麻烦像赶不走的苍蝇。北边雪狼族有人染了怪病,上吐下泻,药师束手无策;粮仓的储备见了底,后面来的人眼看就要断粮;还有不同部族因习俗不同起摩擦,吵得不可开交。望舒一一扛着,白天跑安置点,晚上熬夜盘算物资,眼窝陷了下去,颧骨泛着不正常的红,却从没说过一个累字。
她心里清楚,盟会还没开,人心的较量已经开始了。一步错,就可能让辰辉谷的名声砸了,让那些盼着活路的人失望。
而相柳,大多时候都待在地宫深处的静室里。他不是躲清闲,是在稳固刚融合的古渊之力——那股力量太霸道,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控,更何况掌心还封着虚无之影的核心。除此之外,他靠木黎的情报网和自己的神识,盯着大荒各方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个能撼动格局的大势力。
这日,静室的门被推开,木黎、石坚、敖擎面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灵鸟传回来的密信。
“军师,炎阳宗宗主烈焚天,带着三千精锐动身了,十天后就到。”木黎沉声道,“此人性格暴烈,炎阳劲刚猛无匹,占着赤焰原多年,周边部族被他打怕了,野心大得很。”
“南疆百蛊教的阴九娘也动了,就带了二十几个人,个个气息诡异,怕是都练了毒蛊,不好对付。”石坚补充道,“听说这教派跟幽冥还有牵扯。”
“东海碧波城派了城主弟弟沧澜星来,态度模棱两可。”敖擎皱着眉,“碧波城有钱有船,水军厉害,他们站哪边,影响不小。”
相柳指尖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底没什么波澜:“该来的总会来。传令下去,按规矩接待,礼数要足,但防备不能松。炎阳宗和百蛊教的人,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要报上来。另外,谷外百里加派暗哨,防着皇甫圭的残部搞事。”
三人齐声应诺,转身离去。静室里,相柳望着掌心那枚暗灰色晶体,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这些魑魅魍魉,正好趁盟会,一并清算。
十天后,炎阳宗的人马果然到了。
三千弟子全穿赤红劲装,身上的炎阳劲散发出灼热的气息,远远望去像一团移动的烈火。八头烈焰驹拉着一辆华丽的金车,车帘一掀,一个红发虬髯、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步走下来,正是烈焚天。他目光扫过谷口的守军,嗓门像打雷:“相柳呢?本宗主大老远跑来,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辰辉谷就这么待客?”
那股骄横之气,明摆着是要下马威。
木黎笑着迎上去,不卑不亢:“烈宗主驾临,有失远迎。军师正在筹备盟会,命老朽在此等候。住处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烈焚天冷哼一声,没再发作,可他身后的弟子却个个鼻孔朝天,走路横冲直撞,还故意用炎阳劲烫了几个流民,引得怨声四起。
刚安顿好炎阳宗,百蛊教的人就到了。
二十几个人穿着色彩斑斓的苗疆服饰,为首的女子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媚眼,正是阴九娘。她走路身姿婀娜,媚眼扫过之处,不少守军都晃了晃神。更诡异的是,她走过的地方,草叶都悄悄枯萎,几只不起眼的飞虫跟着她飞进了谷里——那是她的蛊虫暗哨。
接下来几天,各方势力陆续抵达。有真心求合作的,态度谦和;有左右摇摆的,探头探脑;也有像炎阳宗那样桀骜不驯的,处处找茬。石坚和敖擎忙着弹压冲突,望舒忙着安抚人心,辰辉谷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这夜,月黑风高。望舒处理完最后一桩物资纠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却见相柳站在院中,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参茶。
“喝了吧。”他把茶递过去,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眉峰蹙了蹙,“看你累的。”
望舒接过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才敢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都是琐事,还好。倒是你,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压力肯定更大。”
相柳望着夜空,星光在他眼里闪烁:“压力不算什么。盟会本就是场没硝烟的仗,要拉拢盟友,也要敲打不长眼的。烈焚天今天入谷时,用神识探了谷里的防御,被我悄悄震退了;阴九娘的蛊虫,也被我用混沌气挡在了驿馆外。”
望舒心里一凛:“他们果然没安好心。”
“不安好心才正常。”相柳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起来,“有些骨头,不敲碎了,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能撑住大荒的人。正好,借这个机会立威,省得日后麻烦。”
就在这时,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军师,谷外三十里,有一队黑衣人鬼鬼祟祟,像是幽冥余孽,想潜入谷里。”
相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得正好。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
夜色越来越浓,辰辉谷的灯火却亮得刺眼。
驿馆里,烈焚天正在磨拳擦掌,想在盟会上抢个头筹;阴九娘把玩着指尖的蛊虫,眼神阴恻恻的;沧澜星站在窗前,望着谷中央的议事大殿,不知在盘算什么。而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幽冥余孽,正借着夜色,悄悄往谷内摸来。
相柳和望舒并肩站在院中,望着这片风云汇聚的山谷。一个运筹帷幄,准备收拾所有牛鬼蛇神;一个安抚人心,守住辰辉谷的根基。
盟会还没开,较量早已白热化。这不仅是一场商议未来的谈判,更是一场决定大荒归属的资格赛。
风卷着杀气掠过谷口,灯火摇曳中,所有的暗流都在酝酿着爆发。真正的考验,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