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内,血腥气与那股阴蛇谷弟子留下的腥臭符箓味道混合,又被水潭散发的微弱清新气息艰难地中和着,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老刀拄着那根沾满污秽的木棍,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下暗红色的硬壳土地上晕开深色的斑点。体内,那奔腾的江河已然干涸,只剩下几条细微的溪流在近乎空荡的经脉中艰难蠕动,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空虚和刺痛。强行催动远超负荷的力量,后果开始显现。他左肩那原本愈合大半的伤势,也传来隐隐的钝痛。
周伟明维持着缩小的戊土光罩,脸色同样发白。刚才虽然未直接参战,但全力维持防护,心神紧绷,消耗同样不小。他快步走到老刀身边,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没事吧?”
老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瘫软在土垄边的赵振。
赵振的状态比老刀更糟。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带着精神波动残余的血丝。强行在破碎的识海中分辨真实杀意,对他脆弱的神魂造成了二次冲击。此刻,他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老赵!”周伟明声音带着惊慌。
老刀心中一沉,正要过去查看。
就在此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虚弱感,如同无形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这感觉并非来自他自身的消耗,而像是……某种支撑着他的、更加宏大的存在,忽然晃动了一下!
嗡……
他丹田深处,那枚属于郭宇的淡紫色符文种子,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传递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波动。甚至连周伟明胸前那枚厚土佩,也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哀鸣。
“门主……”老刀猛地抬头,望向虚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瞬间明白了。
门主之前隔着无尽距离,一击摧毁祭坛,又显化宝瓶虚影为他们疗伤提升,所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刚才他们遭遇袭击,门主虽未直接出手,但维系着与他们之间这种超越空间联系的力量,显然也受到了牵连,或者说,门主自身的状态,可能因为之前的消耗而变得极不稳定!
这细微的波动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平复下去。符文种子重新归于沉寂,厚土佩也不再嗡鸣。
但老刀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窟。
他一直以为,门主是无所不能的,是稳坐钓鱼台的执棋者。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门主并非真神,那惊天动地的力量背后,同样有着巨大的付出和风险。他们这些“门徒”的每一次行动,消耗的不仅仅是他们自身,也可能在无形中牵扯着门主!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落在了老刀的肩头。
他挣脱周伟明的搀扶,踉跄着走到赵振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查他的情况。神魂的创伤比肉体更难处理,他束手无策。
“必须尽快让老赵稳定下来。”老刀的声音沙哑而沉重,“门主那边……恐怕暂时无法分心他顾了。”
周伟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血色褪尽。“那……那我们怎么办?”
老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先维持最低限度的防护,节省元气。我调息恢复一点力气,然后想办法……”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极其隐晦、但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意味的窥视感,如同最冰冷的蛇鳞,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皮肤,扫过整个洼地!
这窥视感与之前阴蛇谷弟子那充满恶意的锁定截然不同。它更加超然,更加……古老。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眼睛,高悬于九天之上,淡漠地俯视着这片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土地,审视着他们这三个侥幸存活下来的蝼蚁。
老刀浑身汗毛倒竖!周伟明也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紧了戊土光罩。
那窥视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
但洼地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瞥之后,彻底凝固了。
老刀和周伟明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赵振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超越层次的威压,在昏迷中发出了无意识的、充满恐惧的呻吟。
是谁?!
阴蛇谷更高层次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种被完全看透、自身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的感觉,比直面死亡更加令人恐惧。
过了许久,直到那窥视感彻底消失,周围只剩下邪气蠕动的细微声响,两人才如同虚脱般,缓缓放松下来,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刚……刚才那是什么?”周伟明声音发颤,脸上满是后怕。
老刀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似乎……引起了某些更加不可测存在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赵振,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周伟明,最后望向那片崩塌祭坛所在的、更深沉黑暗的山谷深处。
钉子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不仅猎人注意到了他们。
似乎连这片黑暗森林本身,也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他们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自己了。
以及,那位状态未知、可能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门主。
老刀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必须让赵振醒过来。
必须……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找到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