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紫禁城,宛如一颗被璀璨光芒包裹的明珠,沉浸在年节那浓郁醇厚的余韵之中,与此同时,元宵灯会的筹备热潮也如汹涌的浪潮般席卷而来。各宫各殿皆像是被注入了无限活力,宫女太监们穿梭忙碌,为即将到来的上元佳节精心筹备着每一处细节。尤其是“文灯”部分,因由静嫔协理,更是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宫中上下都在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由静嫔操持的“文灯”究竟会绽放出怎样绚烂的光彩。
白清漪依旧保持着那份低调与沉稳。她以文华阁年后需整理归档大量繁杂典籍为由,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待在阁中或凝辉殿内。在那文华阁中,她埋首于堆积如山的书卷之间,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与历史对话;而在凝辉殿里,她则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飘远。对于灯会筹备之事,她只是偶尔过问几句,并不深入参与其中。她心中明白,这是静嫪展示自身能力的绝佳舞台,自己过多介入不仅不妥,反而容易落下话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这深宫之中,向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平静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正月十二,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掌院老学士神色凝重地来到凝辉殿,他的脚步匆匆,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心事。进入殿内后,他先是恭敬地向白清漪行礼,随后摒退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昭仪娘娘,老朽近日察觉,阁中似乎……有人暗中在打听一些不该打听的事情。”
白清漪心中微微一凛,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她微微坐直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老学士,问道:“哦?打听何事?又是何人?”
老学士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因忧虑而加深了几分,他缓缓说道:“主要是打听先帝早年一些诗文的原始手稿存放之处,以及……阁中收藏的前朝一些涉及皇室宗亲、特别是几位已故王爷的笔记杂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打听之人颇为隐晦,多是借着研习学问、查证典故之名,且并非固定一人,问过几名不同的文书和低阶编修。老朽也是综合了几处不起眼的线索,才起了疑心。”
先帝早年诗文?已故王爷的杂录?白清漪迅速在脑中思索起来。先帝早年未登基时,与几位兄弟(即后来的王爷们)往来密切,他们诗文唱和、笔记杂谈中,难免涉及当时政局、人事乃至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新帝登基后,这些材料被收入文华阁,因其多有敏感之处,故存取查阅皆有严格限制,如同被锁在坚固宝箱中的珍宝,一般人难以触及。
“可查到背后指使之人?”白清漪目光锐利地问道,仿佛要将老学士看穿。
老学士无奈地摇头:“尚未。这些人看似随意打听,且并未直接触碰核心密档,行为在规矩边缘,就像狡猾的狐狸,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踪迹,难以抓现行。老朽已暗中加强了对相关区域的监管,并叮嘱可靠之人留意。”
“学士做得对。”白清漪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事暂且暗中观察,勿要打草惊蛇。文华阁开阁不久,树大招风,有人好奇或是别有用心,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需格外警惕,莫让阁中这清净之地,沾染了不该有的心思,如同纯净的白纸被墨汁玷污。”
“老朽明白。”老学士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仿佛在向白清漪保证一定会守护好文华阁的安宁。他又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事……静嫔娘娘前日来阁中查阅一批前朝民俗画册,说是为元宵灯谜取材。停留时间不短,期间除了查阅画册,也曾与当值的柳编修(已调离文华阁的那位柳编修之族弟,新遴选入阁)有过交谈,似乎……也问及了一些关于先帝诗文中涉及灯彩习俗的篇章出处。”
静嫔?柳编修?白清漪眸光一闪,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又是巧合吗?静嫔协理“文灯”,查阅民俗画册合情合理,就如同工匠为了打造精美的器物而寻找合适的材料。与柳编修交谈,或许也只是寻常请教,如同学生向老师询问问题。但联想到之前柳编修与其姐(圣母皇太后身边女官)的关联,以及眼下阁中有人暗中打听敏感资料,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本宫知道了。静嫔娘娘协理灯会,查阅资料是分内之事。阁中按章程接待便是。”白清漪不动声色道,她的表情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内心的想法,“至于柳编修,既已通过遴选入阁,便是阁中之人,当一视同仁。只是其族兄前事,学士还需心中有数,日常多加留意其言行是否合规即可。”
“是,老朽谨记。”老学士得了准话,便恭敬地告辞离去,他的背影在殿门口渐渐消失,仿佛带着一身的疲惫与忧虑。
送走老学士,白清漪独自在书案前坐了许久。她的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在文华阁的各个角落奔腾。文华阁这潭水,看来是越来越深了。有人将手伸了进来,目标似乎直指那些尘封的、可能涉及皇室秘辛的故纸堆。是圣母皇太后一系想挖掘什么?还是其他势力想借文华阁生事?他们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而静嫔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无意牵连,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无辜船只,还是有意为之,如同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出手?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这一日终于来临。夜幕降临,紫禁城中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千灯齐明,光芒璀璨,恍如白昼。主要宫殿、御花园、甚至部分宫道,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玲珑剔透的宫灯,那精致的框架和细腻的灯纱,仿佛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有栩栩如生的走马灯,灯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更有许多灯上题着诗词谜语,供人观赏猜度,引得宫女太监们纷纷驻足,绞尽脑汁地思索答案。
帝后及两位太后在宫中地势最高的澄瑞亭设宴观灯,宗室亲贵、文武大臣及后宫妃嫔按品级列席。亭下及周围园中,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人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要将这寒冷的夜空都点燃。宫女太监们提着灯笼往来穿梭,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如同灵动的精灵,一派盛世华章、君民同乐的景象。
白清漪的位置在亭侧稍偏,视野尚可。她安静地坐着,身姿优雅,宛如一朵盛开在角落里的白莲。她的目光掠过下方璀璨的灯河,那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柔和。然而,她的心思却有一部分系在文华阁那边的动静上。掌院老学士今日亲自在阁中值守,以防不测,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文华阁的安全。
静嫔作为“文灯”协理,今日格外忙碌,也格外光彩照人。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那鲜艳的颜色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外罩银狐斗篷,毛茸茸的领口衬托得她的脸庞更加娇俏;发间簪着应景的琉璃莲花灯簪,那簪子在灯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仿佛一朵盛开在发间的莲花。在灯下,她越发显得肌肤胜雪,温婉动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时而向帝后太后讲解某处灯景的寓意,声音轻柔悦耳,如同潺潺的溪流;时而为猜中灯谜的宗室女眷颁发彩头,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举止得体,应对自如,引来不少赞誉。
宴至一半,按例有献灯环节。各宫及衙门呈上精心制作的最出色的花灯,由帝后及太后品评。这些花灯形态各异,有的造型如同展翅欲飞的仙鹤,有的如同盛开的巨大花朵,每一盏都凝聚着制作者的心血与智慧。静嫔主持此环节,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将一盏盏造型各异、寓意吉祥的花灯引至御前,并简要介绍其制作精巧之处或所题诗句之妙。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亭中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轮到文华阁呈灯时,掌院老学士亲自带人抬上一盏巨大的、以紫檀为架、绢纱为面的六角宫灯。这盏宫灯宛如一座小型的宫殿,气势恢宏。灯六面皆绘有先帝诗文中的意境画,画工精湛,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韵味;并配以相应诗句,书法遒劲有力,仿佛是先帝亲笔书写。更妙的是,灯内设有精巧机关,缓缓转动时,画面联动,仿佛诗文中的场景活了过来,山川、人物、花鸟皆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
“此灯名为‘文华流芳’,乃阁中众编修合力构思制作,以彰先帝文采,亦贺元宵佳节。”老学士恭声禀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与敬意。
新帝仔细观赏,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盏宫灯,仿佛被它深深吸引。片刻后,他龙颜大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此灯甚佳!构思精巧,寓意深远,不负‘文华’之名。赏!”
就在众人赞叹之际,那盏巨大的宫灯在缓缓转动到某一面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灯内烛火似乎因气流或机关微滞,猛地窜高了一下。虽未烧着灯纱,却将那一面绢纱映得通红,其上所绘的寒梅傲雪图与题诗,在骤然明亮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那火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那诗句,正是先帝早年一首咏梅诗中的两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这本是咏梅抒怀之句,并无特别。但在此时此地,宫灯异动,火光骤亮,映着这两句诗,不知怎的,竟让亭中气氛微微一凝。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圣母皇太后,她的目光在那两句诗上停留了一瞬,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仿佛被这两句诗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
新帝也瞥了一眼,神色未变,只淡淡道:“灯内烛火需小心调节,莫要损了这巧物。”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学士连忙称是,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示意侍从小心调整。侍从们慌慌张张地围上去,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烛火,仿佛在面对一场巨大的危机。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献灯环节继续。然而白清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气氛的微妙变化。那两句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似乎隐约触及了某些关于先帝早年性情与人际关系的传闻。据说先帝早年性格孤傲,与一些兄弟之间关系复杂,这两句诗或许正是他当时心境的写照。而圣母皇太后那一瞬的异样……她不禁看向静嫔。静嫔依旧笑容温婉,仿佛对刚才的小意外毫不在意,正专心介绍下一盏灯。她的笑容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白清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
文华阁的灯出了点小状况,但因其精巧绝伦,依然获得了头赏。掌院老学士领赏谢恩时,额角似有微汗,他的心中或许也充满了担忧与不安,不知道这小小的意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观灯宴持续到子时方散。此时,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那残留的灯火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诉说着方才的热闹与繁华。白清漪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缓缓回到凝辉殿。殿内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却驱不散她心中那层淡淡的阴霾。
卸妆时,云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好奇,低声道:“小姐,文华阁那边……没事吧?那灯忽然亮那一下,可把奴婢吓了一跳。当时奴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出什么大事。”云雀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胸口,仿佛还在为刚才的惊险一幕心有余悸。
白清漪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镜子看向云雀,淡淡道:“虚惊一场罢了。”她的声音平静如水,然而,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她心中疑虑未消,思绪如同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她总觉得,今夜文华阁宫灯的那一下异动,并非偶然。那突如其来的火光,那被骤然照亮的两句诗,仿佛是一个神秘人精心设计的谜题,指向模糊却又暗藏玄机。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两句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这两句诗,宛如两把钥匙,似乎能打开一扇通往先帝早年隐秘世界的大门。先帝早年性格孤傲,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与兄弟关系中,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两句诗,究竟是在抒发他当时的心境,还是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政治寓意?
是针对文华阁?文华阁作为收藏皇家典籍、承载历史记忆的重要场所,犹如一座知识的宝库,里面藏着无数珍贵的文献和秘密。有人故意制造这宫灯异动,是否想要借此引起轩然大波,让文华阁陷入舆论的漩涡,从而打乱其正常的秩序,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是想从文华阁中挖掘出某些对他们有利的资料,为他们的野心服务?
是针对先帝某些旧事?先帝的统治时期,既有辉煌的成就,也有一些争议和谜团。那些旧事,如同被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的宝藏,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遗忘,但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有人想通过这宫灯异动,重新揭开那些旧事的面纱,引发宫廷内外的猜测和议论,从而改变现有的政治格局?
还是……针对她这个协理的昭仪?白清漪身为昭仪,协理后宫事务,在宫廷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她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引起他人的关注和嫉妒。这次宫灯异动,是否有人想要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在宫廷中陷入困境,失去帝后的信任?又或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她的反应和应对能力,为后续更激烈的斗争做准备?
白清漪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她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窗外,元宵的灯火依旧璀璨,那五彩斑斓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然而,这璀璨的灯火却照不亮这深宫之中越发错综复杂的迷局。在这看似繁华的宫廷背后,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每一个人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身不由己。
而那一闪而逝的“暗火”,或许,正预示着某些蛰伏的危机,即将浮出水面。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闪电,虽然短暂,却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白清漪深知,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敏锐地洞察周围的每一个细节,才能在这场残酷的宫廷斗争中生存下来。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风拂过她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也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暗暗发誓,无论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勇敢地面对,揭开这迷局背后的真相,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