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节的狂欢与告别已逝,晨曦静默地穿过林冠,为大橡树下的花园镀上了一层温柔而略带湿气的金色。
空气中残留着香草燃烧的余烬气味,与清晨的露水混合,带着一丝禁欲的清冷。
赫斯提亚独自坐在那厚实藤条的秋千上,轻轻地前后摇动,她不是在玩耍,而是在感受风的节奏、树的呼吸,以及时间在她身边缓缓流淌的质地。
在秋千的摇动中,她的赤色长卷发随之飘荡起来,发梢在阳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晕,她的神情从容而内敛,带着一种主神特有的无上自信与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停下秋千,那秋千仿佛也在她的意志下瞬间凝固。
她鎏金的眼眸里流转着变数的光辉,唇角微勾,带着冷意的弧度,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如同在呼唤一个等待已久的阴影:
“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还不出来吗?还是说我得请你出来吗?”
话音未落,被大橡树那深邃的倒影所覆盖的拐角处,空间像水面般被轻轻拨动,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身影应召而出。
转眼间,那身影变得清晰、凝实,散发着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冰冷,既陌生又熟悉的神性。
她戴着面纱,身穿纯粹象牙白的长袍,没有一丝火焰的琥珀色点缀,更没有丝毫情感的温度——那是恒定、冰冷且不可触碰的秩序之光。
这位女神,便是赫斯提亚,却是既定命运中被自我放逐的残影,是炉火女神最不愿承认的空洞面貌。
“你发生了变数,逐渐脱离了既定的命运,而这是不被允许的,”宿命女神的眼里流转着寒彻入骨的冷意,像被凝固的炉火。
她的声音平板、没有抑扬顿挫,仿佛从冰川深处传来,带着不可违逆的规则,“变数只会带来混乱和更深的痛苦。”
而后,她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那弧度在象牙白的面纱下显得格外诡异与刻薄:“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赫利俄斯,这简直是对永恒圣火的侮辱!还真是令我感到恶心!”
赫斯提亚在秋千完全静止后,如同一尊熔铸的雕像,一动也不动。
只因她眼里带着复杂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沉默。
而她的沉默不是恐惧,而是审视和对那既定命运中的自己,可能性的一种怜悯。
当对方话音落下,赫斯提亚才面不改色地轻笑一声:“呵呵,我也没想到与另一个自己相见,是这样的画面,你带着我所抛弃的孤独和寂寞。”
接着,她抬起右手,手中凭空出现一把由圣火精粹凝成的赤金色羽扇,将扇子盖住她勾起嗤笑弧度的下半脸。
她鎏金的桃花眼里透着一股浓烈的失望,朱唇轻启:“我原本以为在时光的流逝中,你会变得更加聪慧而善解人意,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只是在原地,被冰封住了。”
“彼此彼此,你已经被扭曲了本质,被阿芙洛狄忒的情爱和虚妄的自我所蒙蔽,”宿命女神露出的眼眸里也带着同样的失望。
她的声音缓慢而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圣:“让你迷失了自我,因此我来纠正,并让你重新走回正轨,走向正确的、唯一应该存在的道路。”
听到这话后,赫斯提亚再也无法忍耐,她猛地收起羽扇,身体前倾,以一种极具爆发力的姿态狂笑不止。
她的笑声如同圣火在瞬间被投掷了神性精粹,响彻整个花园,震得树叶微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银铃般清脆,却带着神只的嘲弄与轻蔑,微翘的眼角不禁流出了晶莹的泪水,笑得前方的女神,脸色愈发的难堪而冷若冰霜。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你说的话太好笑了,让我难以克制自己,你竟然敢用‘正确’二字来形容自己的空虚,”
赫斯提亚好似笑够了,便抬起玉手,擦拭眼角的泪珠,声音带着调侃,笑靥如花:“有没有可能,这句话可以用在你身上更合适。”
话语一转,赫斯提亚带着挑逗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尊冰冷的秩序化身。
她的目光如炬,充满了审判的意味,用嘲弄的语气,义正言辞:
“你走在既定的命运,可为何实力比我低?
就连所拥有的权柄比我少,甚至连主神都不是?
你付出了所有的代价,却换来了比我更弱小的神躯,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和纠正我?”
她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如同古老的誓言般庄重,带着圣火千万年的积累与重量。
顿时间,宿命女神的目光如冰刀,试图勾了勾唇角,来表现自己处之泰然,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只因赫斯提亚的三连问,如同三根带着神性剧毒的尖刺,刺破了她内心所隐藏的脆弱屏障,让她变得心神恍惚,从而本能地沉默不语。
赫斯提亚目光如剑地直视女神,如同看穿了她灵魂深处真正的想法,冷嘲热讽:“你抛弃了爱,摒弃了情感,换来了秩序与圣火的空洞,你相信你自己吗?
还是说你真的这样认为?你选择抛弃一切所有,独善其身,可终究换来了什么?除了不甘和怨恨,你还拥有什么?”
花园里变得鸦雀无声,唯有清风吹拂,吹拂着橡树的树梢,发出“哗哗”的声响,也吹拂着两位女神的长发与裙摆,如同命运无情的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宿命女神逐渐回过神来,冷目灼灼地盯着赫斯提亚,冷漠而无情:“即便如此,这也是我的意志而选择的道路,我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崩塌!也是既定命运的选择!”
“这就是你的答案?”
赫斯提亚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用天籁之音回应,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炉火的坚定:“那么我的答案,便是靠我的意志而选择新的道路,从而走向了变数的命运!我选择拥抱痛苦与快乐,而不是空虚的恒定!”
“所以,你不能否定我的存在,也不能阻止!我和你从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同一个赫斯提亚了!”
赫斯提亚抬起缠绕着细链手镯的右手,抚摸着脖子上戴着的金枝藤蔓项链的中央悬垂的泪滴形珍珠,郑重其事地直言不讳。
她的声音虽温和却隐含威仪,如同圣火不可玷污的纯粹。
话已至此,宿命女神眼眸划过一丝明悟。
而后,她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带着胜券在握的残酷:“原本以为你能认清错误,或许你真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你太天真了,这根本不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了!”
赫斯提亚眼里流转着变数,刚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回事。
她全身瞬间动弹不得,被无形的、带着恒星残余热量的锁链捆绑着,那是夜母的神力,带着无声的禁锢,甚至连神音也无法发出。
“你以为凭我中等神灵,就能来到这即将脱离了既定命运线的世界吗?”
宿命女神眼里流转着愉悦,声音珠圆玉润,带着胜利者的快意:“你当真以为我那时只是留下了余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吗?不,那是夜母已经种下了法则的种子!”
赫斯提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失色,唯有淡然自若,勾起讽刺的弧度,抿嘴一笑,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果然如此,仅凭她中等神灵的力量,绝不可能绕开维斯塔的锚定。既定命运中的夜母也参与了这场针对‘变数’的集体绞杀。
但我已预料到夜母的规则,夜母的神力只能禁锢,不能篡改。”赫斯提亚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如指掌的轻笑。
宿命女神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轻移莲步地靠近赫斯提亚。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赫斯提亚,声音带着羞愧与歉意,但那歉意却冰冷而虚假,低声细语:“我过去的‘自我’,我为我的行为感到抱歉,可我必须纠正这个时间线,这是为了既定命运的安宁。”
忽然间,她感受到赫斯提亚身上若隐若现的一种炽热与爱意的气息,那是赫利俄斯强行降临留下的,带着太阳神性残余的灼痕,瞬间心领神会这是什么。
她脸色变得难看,带着厌恶至极的眼神,寒气逼人地看着赫斯提亚。
甚至,她勾起嘲笑的弧度:“你身上竟然有赫利俄斯的气息,你竟然真的允许了这种僭越发生!
只可惜我得告诉你一个真实,那就是赫利俄斯的既定命运里选择的妻子,是珀耳塞伊斯亦或者克吕墨涅,从来就不是你!”
话音一落,她便用期待的眼神,想看到赫斯提亚痛不欲生。
可等了片刻,她却发觉赫斯提亚始终平静如水,连一丝情绪都没有,只是冷眼旁观她,像看一场闹剧。
“你没听到吗?赫利俄斯的命运里没有你的存在!你的爱情是虚妄的!”宿命女神难以接受赫斯提亚这样的反应。
她自我封印的情绪,彻底涌出来,怒目而视,她的声音里充斥着被她压抑的成千上百年时光的愤怒、怨恨、绝望、痛苦与嫉妒,震得橡树叶瑟瑟发抖。
在她的神性彻底失控的刹那间,一股病态而扭曲的异象以她为中心猛地爆发!
她的象牙白长袍周身开始泛起苍白、没有温度的火焰。
这火焰并非赫斯提亚那种温暖的金色,而是银白中透着死灰色的幽光,像极了被冰封住的炉火。
紧接着,异象在她的身后凝结成一幅扭曲的、不完整的图景:那是一座倾斜的、正在崩塌的祭坛,祭坛上燃烧的不是火,而是倒流的、带着霜华的冷流。
在祭坛周围,数不清的冰晶锁链(圣火的残渣)从虚空中浮现,它们试图连接并修补祭坛,但每一次连接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
在这冰冷异象的核心,一个巨大的、由被掏空的琥珀构成的“门扉”虚影若隐若现——那是她炉火神格的最高体现,却因缺乏“变数”与“爱”的支撑,而显得空洞、破碎且绝望。
这异象,是她以自我封印的痛苦为代价,强行维持的“既定秩序”的悲惨残影。
反观,赫斯提亚眼里倒映着女神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在感受到她内心日积月累的绝望的那刹那间。
赫斯提亚的内心被触动了,犹如感同身受一样,她意识到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得到救赎的话,必然会走向既定的命运,变成她不想要的、被掏空灵魂的模样。
想到这里,赫斯提亚眉眼间变得柔和,用怜悯的眼神,凝视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用这样目光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和怜悯!那是对我的神性的羞辱!”宿命女神注意到赫斯提亚出现的情绪后,瞳孔紧缩,失声尖叫。
接着,她紧促不安地抬起玉手,盖住赫斯提亚的双目,好似这样就能挡住那刺眼而令她不安的目光。
“我是对的!我不会错!不会的!”女神眼神变得失神而空洞,不知不觉中流出了冰冷的眼泪,那眼泪落地即凝结成霜。
她如梦中般呢喃细语:“我……明明关闭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与欲望,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会痛……”
然后,女神好似明白了什么,眼里突然变得明亮,带着一丝决绝和肯定:“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变数!让我再次变得脆弱和露出不堪的一面,只要结束这一切,我就能恢复正常!”
话音刚落,她便放开了捂住赫斯提亚的美眸,并伸出右手,打算用泛着记忆光辉的食指,点在赫斯提亚的额间,那指尖带着记忆的重量。
“你应该知道这是记忆神性,我打算找到你发生变数的那一天并篡改。”女神故作镇定,并用笑意的视线,看着赫斯提亚。
她自以为好心地莞然一笑:“这样一切所发生的将会重新调整,走向既定命运,你将回到原点,回到你的空虚和安全。你我之间便自然而然地在未来相遇。”
语毕后,她毅然决然地行动起来,将食指猛地靠近赫斯提亚的额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既定即将碾碎变数的瞬间,一道比太阳更炽烈、比炉火更耀眼、更具约束力的赤金色火焰从赫斯提亚的胸腔中爆发!
女神伸出的右手,被一只能量化、缠绕着原始火光的玉手,以山脉般的力度用力地抓住不放。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如钢铁般坚定的誓言的声音响起,带着古老的威仪与绝不退让的守护,响彻整个花园,直冲云霄。
那是维斯塔的声音,是赫斯提亚最原始、最纯粹的炉火神性在呼喊:
“只要有我在,绝不会允许你擅自决定,赫斯提亚前进的方向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