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
#风无影看向状态稍好的陈浩和赵强。
“这些血衣楼的杀手,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死手?
你们看起来,只是普通人。”
陈浩和赵强对视一眼,知道隐瞒无用,便将尸鬼门与邹临渊的恩怨,以及他们作为邹临渊兄弟被牵连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所以,他们是为了逼临渊现身,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
赵强恨声道。
“尸鬼门……”
风无影指尖轻轻敲击椅子扶手。
“江城那起猪血白菜案,是你们兄弟邹临渊破的?”
赵铭虚弱地点头。
“是……临渊查到的。”
风无影和雷敬泽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是他。”
雷敬泽忽然咧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惊奇和玩味。
“半个月前那案子,搞得江城阴阳界暗流涌动,我们也有所耳闻。
还以为是从哪个深山老林蹦出来的老怪物,没想到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二十一岁,开光期修为,捣毁尸鬼门重要据点,斩杀子母血煞……”
风无影沉吟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难怪尸鬼门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
这梁子结大了。
为了对付他,不惜勾结黑神教制造血案吸引注意力,又重金雇佣血衣楼来斩草除根……
你们这位兄弟,挺能折腾啊。”
“他不是折腾!他是被逼的!”
赵强争辩道。
“没说他是主动惹事。”
风无影摆摆手。
“树欲静而风不止。
身怀利器,际遇非凡,又恰巧撞破了别人的阴谋,想不卷入漩涡都难。
这是个变数,尸鬼门想必是感受到了威胁,才会如此急不可耐,甚至不惜打破一些潜规则。”
他顿了顿,看向四人,语气变得严肃而坦诚。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
关于我们,关于这个世界另一面的规则。
简单说,我们‘镇玄司’,前身是古代的钦天监。
钦天监你们知道吧?
“钦天监……
我读过历史,钦天监不是古代观测星象、制定历法的衙门吗?
怎么会……”
风无影微微颔首,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
他在陈浩对面一张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挺拔,声音温和而清晰。
“陈先生读书广博,没错。
钦天监,历朝历代皆有设置,主掌观测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
这是史书记载的、明面上的职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但历书之中,可有提及,钦天监亦兼管‘鬼神祭祀、灾异祥瑞’之事?”
赵铭和陈浩一怔,努力回想,隐约记得似乎在一些野史杂记或典章制度的边角注释里,见过类似描述。
“那些记载往往语焉不详,或被后世视为古人迷信。”
风无影继续说道。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空穴来风。
天象异变,未必只是自然规律。
地动山摇,有时也非纯粹地质活动。
古人限于认知,将许多无法理解的现象,归诸于神鬼妖异。
而钦天监,作为朝廷中最‘接近天道’的机构,自然而然,也承担起了观测、记录、乃至在一定限度内应对这些‘非常之事’的职责。
当然,那时更多是观察、记录、祭祀禳解,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他话锋一转。
“时代更迭,王朝兴替,但有些职责和需求,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个形式和名称。
镇玄司,全称特殊事物灵异调查局,而我们便是江城灵异调查局第九局。
你们可以称呼,我们为灵异调查局第九局,也可以叫第九局。
我们的核心职责始终如一。
监管和处理一切可能危害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的超自然因素,维护明暗两界的平衡与秩序。”
“那为什么平时……”
陈浩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和周围同伴的惨状,言下之意很明显。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官方组织,为何还会有尸鬼门、黑神教这种东西存在?
为何他们还会遭受如此劫难?
“为什么平时好像看不见我们?”
风无影接过话头,语气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复杂,那是一种混合了职责、无奈与现实考量的情绪。
“因为现在是新时代。
科学是主流,唯物主义是基石。
封建迷信、怪力乱神是不能,也绝不能拿到台面上公开宣扬、讨论的。
社会的稳定,人心的安定,建立在共同的科学认知基础上。
我们的存在和工作,必须是绝对的机密,只能在最必要的范围内,以最严格的方式进行。”
他看向窗外,那里后勤组的人员正在无声而高效地清理外部战斗痕迹,动作麻利专业,显然演练过无数次。
“否则,贸然将世界的另一面暴露在公众视野下,会引起怎样的社会恐慌、认知颠覆和秩序崩塌?
这是我们绝对无法承受,也必须全力避免的。”
雷敬泽在旁边抱着胳膊,一直没吭声,此时忍不住“哼”了一声。
声音粗嘎,带着明显的不爽。
“所以咱们只能跟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下水道里的蟑螂玩捉迷藏!
躲在暗处,盯着他们,只要他们别闹得太出格,别滥杀无辜引起大面积关注,别搞出动摇社会秩序根基的大乱子……
我们通常也就监视着,限制着,警告着,大家勉强维持个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这是规矩,也是……
他妈的现状!”
最后一句带着压抑的怒火。
“但这次。”
风无影的眼神瞬间转冷,那温润平和的气质下,骤然散发出刀锋般的锐利与寒意,让近距离的陈浩和赵强心头一凛。
“黑神教搞百人规模的血祭,视人命如草芥,以最残忍邪异的方式公开践踏最基本的法律与道德底线。
尸鬼门雇佣血衣楼这种职业杀手组织,公然对毫无超自然能力的普通公民实施灭门式刺杀,企图以恐怖手段达成其肮脏目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地上。
“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已经彻底越过了我们默认的红线,狠狠踩踏在了我们的底线上!
这不再是江湖恩怨,不再是地下世界的利益争斗,这是对国家法治尊严、对社会公共安全、对人民群众生命财产最赤裸裸的挑衅与宣战!
对此,‘镇玄司’的态度只有一个——”
风无影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包括缓缓睁开眼的狐月儿。
“必须予以最严厉、最彻底、最不留余地的打击!”
这话语中的决绝与力量,让经历了生死险境的赵强陈浩,甚至狐月儿,都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与震撼。
这是一种来自国家意志的背书,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宏大力量。
“所以,你们现在不需要担心安全。”
风无影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们会将你们,以及还在医院的那位林晓冉女士,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点,并由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保护。
直到这件事彻底解决,或者你们的兄弟邹临渊回来。
这是我们对无辜卷入者的责任。”
他站起身,雷敬泽也跟着站直。
“好好养伤,放宽心。
后续有任何需要,或者想起任何可能与案情相关的细节,随时可以通过给你们的‘灵犀扣’或联系方式找我们。”
风无影最后叮嘱了一句,又对狐月儿点了点头。
“姑娘也请安心休养。”
“那……我们以后……”
赵铭虚弱地问。
“你们的安全,暂时由我们负责。”
风无影给出承诺。
“我们会把你们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直到这件事彻底了结,或者邹临渊回来。
至于邹临渊那边……”
他看了一眼雷敬泽。
雷敬泽接口道。
“我们已经通过特殊渠道,给东北马家那边递了消息。
那小子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老家出事了。”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着光。
“老子还挺想见见这个能把尸鬼门、黑神教、血衣楼都招惹一遍的有趣家伙,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风无影从怀中取出四枚纽扣大小、质地非金非玉的白色薄片,递给赵强:“这是灵犀扣,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时,用力捏碎它。
我和敬泽只要在江城范围内,都能立刻感知到你们的大致方位,会以最快速度赶到。”
他又拿出一张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串复杂数字代码的黑色卡片,放在旁边桌上。
“等邹临渊回来,把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如果想了解更多,或者需要……
官方的某些便利,可以凭这个,通过特定方式联系我们。”
说完,风无影站起身。
后勤组的负责人进来低声汇报了几句,他点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在内殿门帘处身影一晃,便消失了,只留下外面隐约传来的、后勤组最后收尾的轻微动静。
十分钟后,凌晨五点。
车内是极致的静谧,隔音性能极好,将外界所有声音隔绝。
只有仪表盘和操作界面散发着幽蓝的光。
自动驾驶系统平稳地行驶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
雷敬泽一拳砸在身旁的真皮座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风哥!
我他妈越想越火大!
老陈记那个,猪血白菜那个案子!
技术组刚把初步深度分析报告发过来,我瞄了一眼!”
他额角青筋跳动。
“你知道那‘老陈记’底下,从最早的血迹残留和怨气沉积分析来看,类似的邪术活动痕迹,能追溯到十五年前吗?!
十五年!”
他几乎是在低吼!
“十五年啊!尸鬼门这帮杂种!
好大的狗胆!
他们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江城这块地方,像经营屠宰场一样,悄无声息地经营了十五年!
绑架了多少流浪汉、乞丐、精神不正常的可怜人?
还有那些独居的、失踪了都没人及时发现的倒霉蛋?
抽血、炼魂、养尸、喂鬼!
我们他妈的竟然一直没发现?!
或者说,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却因为没闹大、影响可控,就他妈没深挖下去?!”
风无影坐在副驾驶位,背对着雷敬泽,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尚沉浸在黎明前最深黑暗中的城市轮廓。
他的侧脸在幽蓝光芒下半明半暗,看不出表情,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敬泽。”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
“我们的天网监控系统,覆盖的是能量异常波动、是大规模的超自然事件爆发、是有明确记录的高危目标的活动轨迹。
我们的人力,重点盯防的是已知的各大邪派山门、重要据点、成名高手。
我们的资源,优先应对的是已经发生的、造成重大影响的公开事件。”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而对于那些像尸鬼门这样,行事足够低调、分散、隐秘,选择社会最边缘、最无人关注的群体下手,将活动据点伪装成普通店铺,每次只取少量‘材料’,细水长流积累了十几年的慢性放血……
我们的监控网,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这是人力、技术、乃至现行策略下的必然局限。”
“那难道就放任不管吗?!”
雷敬泽不甘心地追问。
“当然不是放任。”
风无影转过头,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星。
“只是优先级的权衡,是成本与效益的考量,是在维持社会面总体稳定这个大前提下的无奈选择。
我们就像守着一片巨大森林的护林员,主要精力用于扑灭可能燎原的山火,预警和防范大型兽群冲击,但对于森林深处某些角落里,蚂蚁一点点蛀空某棵老树的根,或是毒蘑菇在潮湿处 quietly 滋长……
除非它们显露出即将危及整片森林的迹象,否则,我们很难时刻察觉,并投入主力去清除每一窝蚂蚁、每一朵毒菇。”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但这次不同了。
邹临渊这小子……
就像一颗无意中滚进蚁穴的石子,或者一脚踩在了那丛毒蘑菇上。”
“他捣毁了老陈记这个据点,相当于直接把蚂蚁窝刨开了一个口子,把里面最恶心、最见不得光的东西,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风无影继续道。
“根据现场勘查和技术还原,他干掉的那只子母血煞,在被消灭前,已经处在筑基期巅峰。
只差临门一脚,就可能突破到开光期,甚至在未来,有成长为灵虚期凶物的潜力。”
雷敬泽瞳孔一缩!
“筑基期巅峰的子母血煞?!
操!这种邪物要是真成了气候,突破到开光甚至灵虚,到时候再想剿灭,代价就大了!
可能真得调集重武器,甚至惊动上面更高级别的力量!”
“没错。”
风无影点头。
“所以,虽然过程惨烈,代价是林晓冉重伤昏迷、紫狐焚丹几乎魂飞魄散,但邹临渊客观上,是在这颗毒瘤尚未发展成真正的心腹大患之前,就把它给捅破了。
他让我们提前看到了尸鬼门在江城经营十五年的冰山一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远超预估。
也给了我们充分的理由和契机,调集资源,收紧罗网,准备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
他看向雷敬泽,目光深沉。
“从这一点上说,我们……
确实该感谢他。
虽然他本人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只是被卷入漩涡的受害者。
但他这个变数,打破了江城地下世界保持了十几年的、脆弱的平衡,也逼得那些藏在最深处的阴影,不得不提前浮出水面。”
雷敬泽沉默了,怒火稍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深思。
他靠着座椅,望着车顶。
“妈的……这小子,真是个惹祸精,但也……
歪打正着,干了件大事。
怪不得尸鬼门跟疯狗一样追着他不放,又是血祭吸引注意力,又是雇杀手灭口,这是真恨到骨子里,也怕到骨子里了。”
“所以。”
风无影重新看向窗外,天边已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保护好他的兄弟和朋友,不仅是我们的职责,也是下一步棋的关键。
尸鬼门不会罢休,黑神教可能还有后手。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