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言,艰难地移动脚步,在林晚秋的搀扶下,走到客厅角落一张相对完整的单人沙发旁,几乎是跌坐进去。
他闭上双眼,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伤处,指尖微微蜷缩,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必须尽快调息,压制伤势,否则别说破局,连自保都成问题。
看到他这副模样,原本还有些疑问或不满的人,也大多闭上了嘴。
邹临渊是眼下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似乎懂得如何应对这超自然状况的救命稻草。
在陈浩和林晚秋等人的低声安抚和组织下,惊魂未定的同学们开始互相靠拢,蜷缩在客厅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毯上。
没有人敢再靠近门窗,也没有人敢远离人群。
灯光虽然依旧明亮,却再也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浓重阴影。
压抑的啜泣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客厅里交织。
几十双眼睛,充满了无助与恐惧,时而茫然地望向那些如同铜墙铁壁的门窗,时而警惕地瞟向角落里面无血色的邹临渊。
但更多的目光,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带着深深的畏惧,落在那个被封印古瓶的房间处。
那个瓶子,在明亮的吊灯下,釉面闪烁着幽暗的光泽,瓶身的污垢和绿锈构成扭曲的图案,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脸。
它就在那里。
而他们,无处可逃。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邹临渊闭目调息,试图引导体内残存的力量修复受损的经脉,但那股侵入的阴寒煞气极为顽固,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干扰着他的行功,甚至隐隐有反噬的迹象。
他的眉心越蹙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
“咦?”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是坐在人群边缘的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叫李晓。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怯生生地指着靠近楼梯口的一面墙壁。
“那……那幅画,是不是……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幅普通的油画复制品,画着夕阳下的麦田。
“有什么不一样?
你别吓人!”
旁边的人紧张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
李晓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恐惧。
“就是觉得……那麦田的颜色,好像……好像变得更红了一点……像血一样……”
一股更深的寒意,悄无声息地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鬼局之内,变化已经开始。
而角落里的邹临渊,依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对这一切恍若未觉。
邹临渊盘膝而坐,面色如金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阴寒的剧痛。
他强提残存灵气,如风中残烛,在经脉中艰难游走,对抗着女鬼留下的蚀骨阴气。
那阴毒如附骨之疽,不断蚕食他的生机。
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与血污混在一起,周身竟隐隐蒸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白色雾气——那是至纯阳气在极度凝聚下,强行炼化体内阴煞的迹象。
过程缓慢而痛苦,仿佛在撕裂的血肉中重新催发一粒生机种子。
困局,才刚刚开始。
原本金黄的夕阳麦田,此刻竟透出一股不祥的暗红,如同干涸的血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楼梯口那幅油画上。
李晓的声音虽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方才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紧闭的门窗和虚弱的邹临渊身上,谁也没留意到周遭环境细微的变化。
可现在,经她一提,再去看那幅画,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便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那本是一幅临摹的油画,笔触算不上多么精妙,内容也寻常。
一片丰收的麦田,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温暖的金黄色调,远处是模糊的农舍和风车,透着一种宁静的田园气息。
它挂在那里,原本只是这奢华别墅里一件不起眼的装饰品。
但此刻,画布上的色彩似乎真的不同了。
那渲染天空和大地的金黄,被一种沉滞的、暗哑的红色所浸染。
不是鲜艳的朱红,而是更像凝固已久的血液,氧化发黑后那种令人不安的暗红。
这红色并不均匀,丝丝缕缕地渗透在麦穗的间隙,涂抹在云层的边缘,使得整幅画的气氛陡然一变。
温暖的夕阳变得如同窥视的、充满恶意的血眼,宁静的麦田则像是某种巨大悲剧发生后的荒芜现场,死寂中透出狰狞。
“真……真的变了……”
另一个女生捂住嘴,声音带着哭腔。
“我刚才看还不是这样的!”
“是光线问题吧?是不是灯……”
有人试图寻找科学的解释,可别墅内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稳定而明亮的光线,丝毫没有被干扰的迹象。
这变化是真实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
无声无息,却带着强烈的心理冲击。
这比直接看到鬼影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它暗示着,这栋别墅本身,或者说困住他们的这个“鬼局”,正在发生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变化。
环境在变得……恐怖。
恐惧如同潮水,再次上涨,瞬间淹没了刚刚因为聚集在一起而获得的一点点虚假安全感。
“赵铭!”
班长陈浩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了人群中的富家大少赵铭。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愤怒和恐惧而显得有些尖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别墅是你找的地方!
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惊恐的、怀疑的、愤怒的——齐刷刷从诡异的油画转移,聚焦到了赵铭身上。
作为这次生日派对的组织者和这栋别墅暂时的主人,他成了众矢之的。
赵明原本就因为眼前的超自然状况而心神不宁,此刻被几十双眼睛逼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挥金如土的公子哥派头荡然无存。
“我……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挤出声音。
“浩哥……大家……
我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这别墅这么邪门啊!”
他的辩解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苍白无力。
“你不知道?”
体育委员赵强是个暴脾气,此刻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
“一句不知道就完了?
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鬼地方,出也出不去,邹临渊也受了伤,那瓶子里的鬼东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跑出来!
现在连墙上的画都开始滴血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就是!赵铭,今天你必须说清楚!
这别墅到底什么来头?”
“你是不是故意害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质问,场面眼看又要失控。
“我没有!
我怎么可能害大家!”
赵铭急得几乎跳起来,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解释。
“这别墅……
这别墅是我爸去年拍下来的!
真的!
是通过正规的司法拍卖程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我爸说,原房主是个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好像姓李,前几年生意做得很大,风光无限,这别墅就是他鼎盛时期建的,据说当时请了很有名的设计师,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但是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资不抵债,这别墅就被银行收去拍卖了。”
赵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回忆道。
“当时这别墅的起拍价远低于市场价,但奇怪的是,流拍了好几次。
圈子里隐隐有些传闻,说这房子……不太干净。
好像之前住过的人家,都或多或少出过点事,不是生病就是破财。
但我爸不信这些,他觉得是竞争对手散播的谣言,目的是压价。
加上这别墅地段、环境确实好,他最后还是以极低的价格拍了下来。”
“拍下来之后呢?
你们进来住过吗?
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晚秋相对冷静一些,追问道。
赵铭连忙摇头:“没有!拍下来之后,家里也忙,就一直空着。
我爸本来打算重新装修一下,要么自己偶尔来度假,要么等升值了再转手。
但装修队来看过一次,回去后就有人说感觉不舒服,干活没精神,加上后来家里其他事情多,装修计划就搁置了。
要不要这次春游,想找个新鲜地方办派对,才想起这栋一直空着的别墅……
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大家来啊!”
他这番话听起来不像作假,脸上的懊悔和恐惧也情真意切。
同学们互相看了看,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心头的阴影却更重了。
如果赵铭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这栋别墅的“不干净”是早有渊源的,甚至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久远、更可怕。
那个落魄的李姓商人,他的破产是否也与这别墅的邪门有关?
之前住过的人家遭遇的不幸,仅仅是巧合吗?
“那个瓶子呢?”
陈浩指着那个房间里的古瓶,沉声问。
“那个瓶子又是怎么回事?
也是原来就有的?”
赵铭的目光畏惧地扫过那只诡异的瓶子,摇了摇头。
“不……瓶子不是。
这别墅我们接手的时候,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些搬不走的大件家具。
这个瓶子……是……是……”
他显得有些犹豫和难以启齿。
“是什么?
快说啊!”
有同学催促道。
赵铭一咬牙,说道:“是我几个月前收拾别墅的时候,在地下室一个堆杂物的角落里发现的。
上面落满了灰,我觉得造型挺特别的,像个古董,就想着拿出来擦干净,当个装饰品……
我哪知道里面会……会有那种东西!”
地下室里发现的?
这个信息让众人脊背发凉。
这栋别墅果然还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角落。
“地下室?”
林晚秋捕捉到了关键词。
“地下室入口在哪里?
里面还有什么?”
赵明指向客厅一侧通往餐厅的拱门方向说道。
“入口在餐厅后面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向下的木门。
里面……里面就是些废弃不用的旧东西,乱七八糟的,我也没仔细看。
当时觉得气味不好,又黑,找了几个工人简单清了清门口一块地方,把这个瓶子拿出来后,我就没再下去过了。”
一股寒意弥漫开来。一个藏着诡异古瓶的地下室,一栋早有凶名的别墅,一个悄然发生异变的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