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胡家坡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众人洗漱完毕,正准备各自歇下,马秀莲也爬上了炕,钻在胡大柱的炕前不动了。
“秀莲,你……你这是做啥?”李杏花看着她的举动,有些愕然。
“咋了?”胡大柱也问道。
马秀莲低着头,脸颊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红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大柱叔,我……我今晚睡这儿。”
她指了指胡大柱旁边的位置。
这话一出,旁边的李杏花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一把拉过马秀莲的胳膊,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醋意:“秀莲!你这像什么话?大柱叔的炕也是你能随便睡的?睡我边上去!”
马秀莲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也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她看着李杏花,又看向闻声看过来的李桂花,声音微微发颤:
“杏花姐,桂花姐,我……我当初被抵押过来,不就是给大柱叔当媳妇的吗?我睡这里,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塘,屋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李杏花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马秀莲:“你……你胡说什么!爹那是好心收留你!”
李桂花也皱紧了眉头,觉得马秀莲这话太不懂事,太不顾及脸面了。
胡大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马秀莲那带着倔强和一丝自暴自弃的眼神,心里明白了。
这女子,或许是觉得卖了人参,有了“底气”。
或许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或许,她内心深处一直藏着这份不安。
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找到一个明确、哪怕并不光彩的位置。
“都别吵了!”胡大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目光严肃地看向马秀莲:“秀莲,你记住,我胡大柱把你接回来,是看你可怜,是教你本事,让你有条活路,不是让你来给我当什么‘媳妇’的!这种话,以后再也不准提!”
他又转向李杏花和李桂花:“你们也听着,秀莲在咱家,就是一家人,是姐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指着李杏花边上的位置,语气不容置疑:“秀莲,还是睡原来的位置。明天一早,跟我去李家坡看病,你暂时当我的助手。咱们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过日子!”
马秀莲被胡大柱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说得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上了炕,睡在了李杏花的右边。
这样,和胡大柱中间隔着李杏花,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方便了。
李杏花虽然挨了说,但见大柱叔态度明确,心里那点醋意也消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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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坟择定的吉日到了,天色灰蒙蒙的。
胡大柱带着十几个胆大心细的村民,扛着铁锹、镐头,提着装殓用的新陶罐和干净的白布,沉默地走向村外那片荒芜的坡地,乱葬岗。
这里荒草丛生,几乎没有像样的坟头,只有些被风雨侵蚀得几乎平掉的土包,或者几块歪斜的、字迹模糊的烂石头。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悲凉。
胡大柱先在空地中央摆上香案,点燃三炷粗香,对着空旷的荒地深深作了三个揖,声音沉浑而恭敬:
“各位乡亲父老,左邻右舍,过往的无名之人。今日打扰,非为不敬。胡家坡老小,感念诸位栖身于此,护佑一方水土。然此地阴湿,终非久安之所。今特备新冢,向阳干燥,请诸位移驾,得享清宁。往后年年清明、寒食,必有香火供奉,绝不让诸位再做孤魂野鬼!”
他念完,将一碗浑浊的土酒缓缓洒在干裂的土地上。
村民们也跟着默默行礼。
“动土吧。”胡大柱一声令下。
村民们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
动作都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镐头落下,翻开的是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黄土。
最先挖出的,是一具小小的骸骨,骨头纤细,看样子是个夭折的孩子,旁边只有一个破烂的拨浪鼓。
负责收敛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用白布仔细将骨头包裹好,放入陶罐,在罐身用墨笔写上“幼童”。
接着,又挖出几具成年人的尸骨。
有的身旁有一把生锈的剪刀,估计是裁缝;
有的骨盆宽大,应是女性;
更多的是身旁空无一物,身份无从考证。
每挖出一具,胡大柱都让人用白布包裹妥当,放入陶罐,并尽可能根据随葬品或骨骼特征标注,如“男,铁匠”、“无名氏”等。
整个过程异常安静,只有铁器与泥土的摩擦声和偶尔的低声交流。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泥土和陈年腐朽物的混合气味。
虽然是大白天,但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
所有尸骨都被清出后,村民们将这些陶罐小心翼翼地搬运到早已选好的新坟地。
那是一片向阳的山坡,地势高燥,视野开阔。
新的墓穴已经挖好,比乱葬岗的浅坑要深阔规整得多。
胡大柱亲自将第一个陶罐放入穴中,培上第一抔黄土。
“入土为安,往生极乐。”
整个迁坟立坟事宜,持续了约半个月。
才把尸骸都挖出来,放在风水更好的,更向阳而生的宝地上。
“胡村长,开始我还反对这事,现在看起来,这个乱葬岗早应该挖了,之前阴森渗人,现在挖了,好多了,心里也踏实了。”赵老憨说道。
“不仅如此,这块地咱们空出来了,还可以利用。而新坟墓只需要占用一点点的位置。”胡大柱开心道。
“可这块地背阴,风水也不好,种庄稼会不会不太好?”胡建国提出想法来。
“想什么呢,晦气都移了,现在是宝地了,背阳更有助于水分的不流失,咱们这地方还能缺阳光?你看之前这乱葬岗,草是最茂盛的。就因为怕,没人来,这可是以后放牧的宝地呢。”胡大柱很有远见的说道。
众村民一拍大腿,举起大拇指夸赞胡大柱的觉悟高。
“和胡村长一比,我就显得跟文盲似得,哈哈。”胡建国打趣道。
胡建国可是村里唯一几个读过书的。
“咱们这工程啊,完成大半了,择个吉日,咱们请法师来,做个法,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胡大柱要把这风水之事做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