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大亮,窑洞里还是一片暖融融的昏暗。
胡大柱先醒了,是被炕头持续的暖意烘醒的。
他刚动了动胳膊,就感觉身边的李桂花也跟着动了动。
两人都没急着起,猫冬的清晨,被窝是最舍不得的地方。
胡大柱侧过身,面向李桂花。
借着窗户透进的微光,能看见她散在枕头上的头发和安静的侧脸轮廓。
他伸出手,轻轻把她那边可能漏风的被角往里掖了掖,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她似的。
其实李桂花已经醒了,感觉到他的动作,心里一暖,却故意没睁眼,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像是不耐烦,又像是撒娇,身体却下意识地朝他这边靠了靠,寻找着更暖和的位置。
胡大柱察觉了她这小动作,嘴角不由弯了一下。
他的手没收回,顺势搭在了她的被子上,隔着厚厚的棉被,也能感觉到下面身体的温热。
“吵醒你了?”胡大柱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李桂花这才睁开眼,在昏暗中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脸上有点热,也压低声音:“没,自己也醒了。”
她顿了顿,听着炕梢妹妹那边还没动静,孩子们也睡得沉,才又轻声说:“娘起得真早。”
“嗯,”胡大柱也瞥了一眼亲家母那边空着的位置,心里了然,“心里不踏实,想多干点活。”
李桂花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心疼:“说了让她别见外,就是不听。”
她动了动,想把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却被胡大柱按住了。
“凉,别出来。”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更紧地贴在她的被子上,仿佛这样就能多传递些热量过去。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并排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还有炕洞里柴火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外面寒冷的世界仿佛被隔绝了,这小小的被窝成了最安宁的港湾。
过了好一会儿,李桂花才用气声问:“爹,今天咱们上山看黄豆?”
“去,如果是快成熟的豆子,咱们得拔下来了,喊上柳温柔一起。”胡大柱应道,“再去看看林子。得防着这几天再降温。”
“那你多穿点,把厚棉裤套上。”李桂花叮嘱。
“知道。”胡大柱应着,搭在她被子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再躺会儿,等你娘把早餐和灶火烧旺了再起,暖和。”
这种清晨醒来后,在被窝里的窃窃私语和细微关怀,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话,却充满了日常的温情与默契,是贫寒岁月里,最幸福的时刻。
“嗯。”
李桂花说着挪了挪位置。
两个人紧挨着,更加暖和了。
深秋的清晨,霜寒很重,脚踩在枯草上咯吱作响。
胡大柱、周薇、李桂花,还有特意叫来柳温柔,一行人带着麻袋、绳子和扁担,来到了山腰承包的黄豆地。
经过几次霜打,黄豆植株已经完全枯黄,干硬的豆荚在晨风中窸窣作响,有些已经爆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圆滚滚的豆粒。
“这豆子成色真不错!”柳温柔蹲下身,捏开一个豆荚看了看,脸上露出喜色,“看来明年开春做豆腐的本钱是足够了。”
胡大柱呵呵一笑,活动了一下筋骨:“那还等啥?开干吧!趁着日头还没起来,把这活干了。”
他率先下到地里,弯腰抓住一把黄豆秆的根部,用力往上一拔!
带着泥土的根须和整株豆秆便被拔了起来,他熟练地抖了抖根上的泥土,将整株放到一边。
周薇干起农活来手脚依旧利落。
她学着胡大柱的样子,弯腰,抓住,用力拔起,动作一气呵成。
“这老胳膊老腿,活动活动也好!”她一边干一边说,气息却很稳。
李桂花和柳温柔则跟在后面,将拔下来的黄豆株归拢到一起,根部朝里,梢部朝外,整齐地码放成一小堆一小堆,方便后续搬运和晾晒。
李桂花动作细致,柳温柔则更显干练,两人配合默契。
“桂花姐,你这手法真利索。”柳温柔看着李桂花码放的豆垛,称赞道。
“都是地里刨食,干惯了。”李桂花笑了笑,额头上已经见了细汗。
胡大柱看亲家母周薇干得卖力,怕她累着,直起腰喊道:“周薇妹妹,您慢点,不着急,累了就歇会儿。”
周薇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没事,这点活算啥!早点收完,心里踏实!”
“我倒真羡慕你们家,一家人睡大炕,热热闹闹,不像我,就一个娃,寡妇命,冷清的很。”柳温柔羡慕胡大柱一家子说道。
“呵呵,温柔姐也可以来我们家啊。”李桂花开玩笑道。
“呵呵,怎么去啊?”
“你是寡妇啊?”周薇抬起头来特意问道。
“嗯。”柳温柔点点头。
“大柱哥,也是单身汉,如果你不嫌弃大柱哥的年纪,倒真可以给大柱哥哥当老婆??”周薇有点做媒的说道。
“啊??不行,不行。”
柳温柔急忙摆手道。
“啊?你还嫌弃我年纪啊??”胡大柱故意假装生气道。
“不是,不是。”柳温柔笑着摆摆手,说道:“我可不能抢你们的,你看啊,桂花妹妹姐姐也是寡妇,杏花也是未婚,周薇阿姨也是单身,你们三个啊,都可以嫁给大柱叔,我怎么好意思抢你们的?”
“再说了,我克夫命,嫁给大柱,怕连累你们。”柳温柔红着脸说道。
柳温柔这话,同时让李桂花,周薇脸红了。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周薇看了闺女李桂花一眼。
闺女李桂花红了脸,低着头,继续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