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凡从地下隔油池爬了上来。
他整个人，像是在泔水桶里浸泡了三天三夜。
瘦猴和麻子早就等在电梯口，一看到他，立刻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后退了三大步。
“哟，还活着呢？命挺硬啊。”
瘦猴则夸张地扇着风，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快滚去洗洗！别他妈把这股味儿带到楼上去！”
叶小凡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走到角落，开始脱那套笨重的橡胶服。
他将那套肮脏的装备丢在指定的回收桶里，然后拿起自己叠得整齐的灰色杂工服，一瘸一拐地走向员工浴室。
从始至终，他没有看那两个人一眼。
……
员工浴室里。
冰冷的水流从头顶的莲蓬头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水流冲刷着他身上的污垢，也冲刷着他心头的屈辱。
李婉儿。
她想看他的底线。
她想看他什么时候会暴露。
他没有。
所以，他赢了第一回合。
但这还不够。
被动地承受，永远只能换来更多的羞辱和试探。
他必须主动出击。
制造一点混乱，让这条船晃起来，他才有机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小凡关掉水龙头，抓起毛巾，用力擦拭着身体。
镜子里，映出一具布满伤疤的躯体。
新的，旧的，刀伤，枪伤……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枚勋章。
他不是李伟。
他是孤狼。
……
换好干净的衣服，叶小凡准备离开。
他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是演给别人看的。
在后厨通往员工休息室的拐角，他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是瘦猴和麻子。
他们正凑在一个消防栓旁边，鬼鬼祟祟地低声交谈。
“王哥说了，就是今晚。”瘦猴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兴奋，“那条从东洋空运过来的蓝鳍金枪鱼，顶级的货色，一条就够咱们哥俩潇洒半年了！”
“真的假的？”麻子有些不信，“那种东西，安保那么严，我们怎么弄出来？”
“嘿嘿，你放心。”瘦猴得意地笑了起来，“咱们动手的时候，安保部那个姓刘的会去上厕所，他是我们的人。冷库的监控有十五分钟的空档，足够了！”
“干完这一票，老子要去‘皇家一号’好好玩玩！”
叶小凡的脚步，顿住了。
机会。
来了。
他没有停留，背上自己那个破旧的背包，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有走返回宿舍的常路。
而是故意绕向了酒店后勤区的更深处。
这里是货运通道，空旷，人少。
迎面走来一个正在巡逻的保安。
叶小凡连忙低下头，身体微微弓起，用一种怯懦又疲惫的声音，主动凑上去问路。
“大……大哥，请问一下，倒建筑垃圾的那个大垃圾场，往哪边走啊？”
他指了指自己空空的手。
“我……我今天清出来的那些东西，王管事让我扔远点，别熏着人。”
保安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地指了指通道的尽头。
“那边，走到头就是冷库，垃圾场在冷库后面。”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叶小凡点头哈腰地道了谢，然后迈开慢吞吞的步子，朝着冷库的方向走去。
巨大的不锈钢冷库门紧紧锁着，门上的电子锁闪着绿色的待机光。
在冷库门旁边，墙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金属电箱。
电箱的盖子虚掩着，似乎是因为老化而关不严实，几根不同颜色的电线凌乱地暴露在外面。
叶小凡慢悠悠地走到电箱前。
他先是警惕地朝通道两头看了看。
空无一人。
他伸出手，碰了碰那个虚掩的盖子，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可能存在的监控录音捕捉到。
“哎哟，这盖子怎么开了……”
“这要是淋了雨，短路了可不得了，要出大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了电箱里。
他的动作看起来笨拙而迟缓。
但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一幅清晰的电路图正在飞速构建。
“冷库采用的是三相四线制供电，安保系统与照明系统独立。”
“很好，备用安保线路的触发器在这里。”
“将备用安保线路的触发器，与门禁系统的非法入侵感应器并联。”
“一旦门禁在非授权时段被强制开启，备用电路会瞬间启动，产生一个反向脉冲电流，直接烧毁主控制板，同时激活物理门栓。”
“这样一来，不仅内部的紧急开门装置会失效，连同独立的通讯信号也会被彻底屏蔽。”
“完美。”
“一个无法从内部打开，也无法向外界求援的铁盒子。”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细铁丝。
“咔哒”一声。
他用铁丝将外盖那个已经失灵的卡扣重新别好，让它看起来是被一个好心的笨蛋修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离开了现场。
……
深夜。
十一点四十五分。
瘦猴和麻子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冷库前。
“快点，快点！刘哥那边已经去厕所了！只有十五分钟！”瘦猴焦急地催促道。
麻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卡片，在感应器上迅速刷了一下。
“嘀”的一声轻响。
门锁开了。
绿灯亮起。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笑容，迅速闪身进入冷库。
一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冷库中央不锈钢平台上的那条巨大的蓝鳍金枪鱼。
一看就是顶级货色。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麻子两眼放光，兴奋地搓着手。
“别废话了！快，搭把手！”瘦猴已经跑了过去，准备将金枪鱼抬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带轮推车上。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身后那扇厚重的冷库门，猛地自动关上了！
门上的指示灯，由绿色瞬间变为刺眼的血红色，同时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的电流声。
“操！怎么回事？”
瘦猴心里一惊，立刻慌了，转身跑过去猛按内部的紧急开门按钮。
但那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去之后，毫无反应。
麻子也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用力拍打着厚重冰冷的库门，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开门！开门啊！”
但冷库的隔音效果极好。
他们的声音，就像石子投入大海，根本传不出去一丝一毫。
彻骨的寒意，开始从四面八方侵袭他们。
……
第二天清晨。
叶小凡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后厨。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紧张。
几个平时根本不会露面的酒店高层，还有一个穿着安保制服、肩上扛着星的男人，都黑着脸站在那里。
王胖子脸色惨白，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正被那个安保主管指着鼻子，厉声质问着什么。
叶小凡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听到旁边的几个帮工，正凑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瘦猴和麻子出事了！”
“怎么了？”
“昨晚偷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反锁在冷库里了！”
“早上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都冻成冰雕了！硬邦邦的！”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