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鱼龙府内。
轻轻摇着折扇的儒生坐在大堂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身旁挎刀少年,“子任离四境不远了啊。”
提到修炼之事,本名褚子任的少年将军脸上的冷峻神色稍稍缓解,但语气仍旧像根木头直来直去道:“还差几个契机。”
自称宋官隐的儒生点点头,嗓音温润,“武夫第四境,蜕生武夫,肉身,气血,经脉皆是渐渐超脱凡俗,听着就令人神往啊。”
褚子任皱了皱眉头,语气生冷:“你停留练气二重已经两年之久,以你的资质,为何还不晋升?”
宋官隐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我儒家跟武夫类似,讲究一个厚积薄发,读了足够多的书,走了足够远的路,境界自然就上去了,刻意追求境界的拔高反而舍本逐末,圣人曰‘博学而约曲,厚积而薄发’,便是此理,子任你也一样,想要武道登顶,唯有累土成山,才是登天正道。”
褚子任显然很烦宋官隐满嘴圣人言语,冷哼一声自顾自走到后厅开始练拳。
宋官隐对此也是习以为常,看着手中折扇,语气依旧温和,但眼中毫无温和笑意:“山雨欲来风满楼,蛮荒起事,中土神洲的妖族余孽充当急先锋?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试试我大昭的刀快不快吗?也不知你中土妖族的气数还够不够折腾这一回,三千年来反反复复,这次下定决心把注全压在南边那片蛮荒之地,也不怕好不容易攒的一点本钱全给赔进去。”
大街上,周胜领着陈九川走走停停,陈九川现在的模样属实像个土包子,看到一样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就要驻足看个半天,也许是注意到了身旁的周胜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开口问道:“周老哥是觉得那两人对于山精一事全然不关心?”
周胜见陈九川提问,立马打开话匣子,“自从新任武城隍进驻青州,妖族虽仍有惊扰过路行人,但这等明目张胆行害人之举确实少见,按理来说这等反常事件应当调查个清清楚楚,鱼龙房虽然明面上主管江湖,但是对于山妖鬼魅也有管辖权,可是那两位大人言行举止透露出来满不在乎的态度确实蹊跷。”
陈九川眼光终于从街边卖些新奇玩意儿摊贩上挪开,转头望着周胜说道:“旁观者清,鱼龙房既然为朝廷机构,对于妖族一事必然比我们清楚,那从他们的态度便可以推测,他们要么是早就知道妖族的情况,要么觉得妖族行凶害人一事并不重要,在反观以前朝廷对于妖族的态度,哪一种可能性更高呢?”
听着陈九川的话,周胜沉默了下来,良久,不知是想到了哪种可能,这位素来胆大的武人在白日里,在人来人往的青州主道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靖州,位于江南道西南地界,不知是不是远离江南道中心的缘故,此处民风远不如江州、青州淳朴温煦,反而类似西北,百姓大多蛮横无理,外乡人来此若是不小心在哪处人多的地方露出了黄白之物,说不定晚上就得遭贼,运气好点是个摸门的,若是运气不好,那可能就是破门贼了。
此时靖州某处不知名山中,一头缠汗巾的五短汉子正拨开杂草,认认真真的往地上瞧,“嘿!这草药值钱,卖给医馆少说得二两银子。”汉子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兴奋道,说罢挥舞锄头几下就给草药挖出来,感慨道:“今天这运气怎么回事,一上午找到的草药抵得上一礼拜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淫笑道:“十两银子,今晚必须找阿香泄泄火。”
正当汉子找的起劲时,山里越发寂静,刚才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现在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了。汉子似乎是终于发现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显得有些诡异,心里打鼓,直起身来侧着脑袋认真听起四周的声音。
半晌终于听到远处谷底传来一阵阵细微声响。
“搞啥子东西?”汉子自言自语道,随后慢慢朝山边摸了过去。
谷底,此时一大群妖族正借着树林遮掩缓缓朝东北行动,虽瞧不见具体数量,但只看那几只身形庞大就连树林都遮掩不住的妖族以及整片谷底树林被群妖蹭得哗哗作响就知道肯定不少。
正巧摸到山边的汉子看着这一幕遍体生寒,他在这座山挖草药已经有段时间,从未见过哪怕一只妖物,骤然之间看到如此之多的妖族,汉子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被察觉到,这要是被发现了,哪怕官府就在眼前也护不了他的周全。
汉子小心翼翼收紧背篓,转过身去,却突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这人身穿一袭黑衣,一头黑色长发也不束起,眼神凌厉,双手负后,一脸冷漠地盯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物,汉子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本来就害怕至极,骤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差点让他叫出声来。
“你....你,你是何人?”汉子声音颤抖,随后又记起谷底的妖族,连忙闭嘴,紧紧盯着那男子。男人好像没听见汉子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汉子被男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一脸要哭的样子低声说道:“不要说话!谷底全是妖族,我们赶紧回去报官!”
听到汉子这句话,那黑衣男子终于咧了咧嘴角,只是脸上神情毫无笑意:“报官?妖族?”
不知大难临头的汉子还以为男人信了他的话,连忙点头。
黑衣男子这回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汉子摇摇头,已经没有心思再跟这奇怪男人扯东扯西,一心想要下山回家,黑衣男子嘴角笑意扩大,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汉子心生绝望:“低劣的人族,我就是你口中的妖族啊。”
汉子瞳孔剧烈收缩,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也不见男人如何动作,汉子眼睛骤然睁大,脸色由雪白转青灰,瞬间便生机断绝。
黑衣男人看着已是一具尸体的汉子,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似乎连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身形一动跃出悬崖,眨眼间便化作一只巨大的四翼金色鹏鸟在谷底投下一大片阴影。
“唳!”
一声极富穿透力的鸟叫回荡谷底。
关州,亦是隶属于江南道,地处江南道西北。
同样的情形在关州某处山脉中上演,亦是一大群妖族低调穿行山间,不同的是,这处山脉并不算很偏僻,山腰上有一座村庄,只是此时村庄里毫无生机,村民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却又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好像整座村落里的人瞬间死去。
一个头顶有两处小小突起的少年站在村路上闭着眼睛,表情享受,嘴角带笑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好玩!”少年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一天之内,两州之地。
群妖过境,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