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电影院的电子雨轻柔飘落,光点落在方鹏肩头,像人类不完美的伤痕,又像无数困在虚拟茧房里的灵魂。如今,人们每日戴着特殊设备,在生息人构建的全息世界里扮演Npc,连自己都快忘了真实的触感。
最后一家生产毛巾、牙膏的实体工厂关闭那天,机器停转的嗡鸣里,藏着无数人把就业渴望埋进量子数据库的叹息——失业统计表上的数字,像疯长的野草,没人再去修剪。
方鹏摘下立体眼镜,镜片映出后排空荡荡的座位。卓园的私人影院不算大,上层是议事厅,此刻他特意投影出前辈们的全息影像,想讨教些治理法子。可指尖触到的,不是体温,是代码模拟的冷硬,像碰在结霜的玻璃上。全息人消散时,他望着空荡的座位,心里发沉:不二市的失业率早惊动了联合国,人口多,底层失业者扎堆,高智商群体又多半冷硬寡情,这座城成了全球人文环境最差的地方之一。
州议厅地下库里的失业金数据,蒙着层灰,像被遗忘的旧账本。民众的不满在暗处发酵,他总怕哪天街头会响起抗议声,甚至有人朝议员扔臭鸡蛋。这乱世,全球战火不断,灾难频发,饥饿像影子追着人类跑,连慈善大使去高风险地区都得裹紧防护服。霍希卓公益大会上,上层人士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私下里和普通人没两样,不过是装得更体面些。
政治世袭像回到了庄园时代,底层想翻身,难如登天。电玩把碎片知识喂给人,便捷的输入法磨钝了思考,公司不愿录用底层求职者——他们缺全局观,上升的路早被无形的墙堵死。
方鹏治理的这座城,底蕴厚,文化浓,可太多人把工作时间耗在电玩里。有人在虚拟世界种满小麦,看着机械臂收割,笑得比真丰收还欢;学术会议不想去,就让生息人替场,老板巡岗时,才发现座位上坐着个“开小差的影像”,无奈又心酸。
电脑突然黑屏时,多半是老板远程暂停了员工的操作。黎明爬上窗棂时,老板们加班完,还得替员工收拾烂摊子。
闪电劈开云层时,方鹏的影子被钉在墙上,像被这座城市的问题牢牢困住。雨下得急,卓园外的街道积起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从人类把劳动托付给机器的那天起,隐患就生了根。工作的意义被稀释,直到失业成了摘不掉的痂。
可他也懂,虚拟技术不全是坏处。城市角落的灯下小巷里,他造的虚拟家园正暖着无数人:留守儿童在全息里扑进父母怀里,孤寡老人听着亡妻的全息影像讲往事。
技术进步总要付代价。工业时代,汽车碾过牛马的脚印;电灯亮时,油灯成了博物馆的展品;人造棉取代棉麻时,织工们把梭子锁进了箱底。那些曾握着扳手的老工人,如今只剩全息影像在体验馆里演示旧时光,他们手上的老茧,成了比钻石稀贵的记忆。
雨小了些,方鹏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电子雨还在影院里飘,光点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他忽然明白:每个时代的冷硬里,都藏着些温暖的褶皱,就像这虚拟与现实的缝隙里,总有人在偷偷种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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