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家出来的那一刻,晚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我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薄裙,手里捧着未送出的赔礼礼盒,指尖冰凉得发僵,连带着心口也沉得发闷,像压了块浸了冰的石头,透不过气。来时一路忐忑,反复斟酌着赔礼的措辞,满心想着能稍稍弥补过错,平息秦老先生的怒火,可真站到他面前,那句句冷硬的话语,那漠视的眼神,还是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我知道,秦家颜面受损,桥本父子的冷淡离去成了圈子里的谈资,所有的过错都被悄然推到我身上,我是代写者,是这场风波的参与者,自然成了他们迁怒的对象,可我心里的委屈与无奈,又能向谁诉说。
当初应允代写论文,本就不是本意。秦建国延毕多年,困于单位晋升无门,借着秦老先生的身份施压,话里话外暗示若我拒绝,后续生态项目的审批、学术资源的对接都会受阻。我深耕生态领域多年,呕心沥血的研究项目刚有起色,实在耗不起这样的打压,只能妥协退让,想着帮他渡过难关便罢,却没料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端,竟让落花溪误入书房撞见端倪,闹得满城风雨。作为一名知识分子,我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学术当纯粹,底线不可破,可现实的枷锁太过沉重,阶层的壁垒坚不可摧,在权力与利益的博弈里,我的坚守轻如鸿毛,只能在妥协中苟且,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以保全。
走出秦家巷口,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艰难。街灯昏黄,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落寞地铺在地面上,像我此刻的心境,狼狈又茫然。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盒,那是我特意挑选的文房四宝,想着秦老先生喜好笔墨,聊表歉意,可终究连递出去的资格都没有。秦老先生那句“往后不必再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彻底挡在秦家的圈子之外,也暗指着这场纠葛里,我终究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沿途的行人步履匆匆,各自奔赴归途,唯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翻涌着排山倒海的情绪,委屈、愧疚、不甘,最后都沉淀成无尽的无力与茫然。
我想起幼年在山区的日子,灰暗又漫长,是桥本先生捐赠的生态科技书籍与人文文集,为我点亮了前行的路。那时捧着书本,在溪边借着微光研读,满心憧憬着未来,立志要深耕学术,用知识守护生态,用专业实现价值,那时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坚守初心,便能在学术路上稳步前行,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可踏入社会才发现,知识分子的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们汲汲营营追求的专业与尊严,在权力裹挟、利益交织的圈子里,根本不值一提。为了护住研究项目,为了在学术圈站稳脚跟,我不得不妥协退让,违背初心,一步步陷入泥潭,如今东窗事发,学术声誉岌岌可危,多年心血可能付诸东流,过往的坚持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晚风愈发寒凉,吹得眼眶发涩,我强忍着泛红的眼眶,抬头望着天边黯淡的星光,心里一片荒芜。突然开始叩问自己,生的意义究竟为何?多年苦读,深耕学术,坚守的理想,追求的价值,到最后竟落得这般境地,在阶层的夹缝里挣扎,在现实的重压下妥协,连最基本的纯粹与尊严都保不住。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知识与专业,没能成为庇护自己的铠甲,反倒成了无形的枷锁,让我在困境里愈发煎熬。此刻只觉满心荒芜,浑身透着一股极致的疲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深深的无力感,连前行的方向都变得模糊。原来所谓的坚守与理想,在现实的洪流面前如此脆弱,而我们这些底层知识分子,终究逃不过被裹挟、被消耗的命运,活得潦草又狼狈,满心酸涩无处言说,只剩对人生的茫然与空废,不知前路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这般挣扎,究竟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