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监舍区的灯光在紧急通知后显得格外惨白。李守兔站在窗边,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走廊外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以及隐约传来的黑皮激动的辩解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奇门局象不会骗人。黑皮宫位遭遇“玄武”与“天芮”冲击,主阴私败露,问题爆发。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违禁品搜查那么简单!
他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除了表面的喧嚣,他似乎在捕捉一种更深层的气场变化——代表赵卫国的那股隐晦而强硬的气息,此刻竟显得有些……紊乱和焦躁?而原本被压制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闫莉娇的“官威”之气,似乎在这片混乱中,抓住了一丝喘息之机,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完全禁锢。
“机会……”李守兔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他需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老周!现在只有老周能带来确切的消息。
他无法主动联系老周,只能焦灼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但那种无形的紧张感却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后半夜,李守兔监舍的门,才被极轻地敲响了三下。这是他和老周约定的暗号。
李守兔猛地起身,迅速打开门。老周闪身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后怕。
“小子!出大事了!”老周压着嗓子,声音却带着颤音,“黑皮完了!”
“怎么回事?”李守兔心脏怦怦直跳,赶紧让老周坐下。
老周喘了口气,快速说道:“今晚的突击搜查,是闫监顶着压力,联合了孙主任那边的人突然发动的!本来可能是想查点别的,结果……结果在黑皮的枕头芯里,搜出来一封信!”
“信?”
“对!一封还没寄出去的信!”老周眼神发亮,“是黑皮写给他外面一个相好的姘头的!里面……里面提到了赵副!”
李守兔瞳孔一缩:“提到了赵副什么?”
“信里吹牛,说他很快就能立功减刑出去了!因为他帮赵副办成了大事!”老周的声音更低,几乎贴着李守兔的耳朵,“他说……他按照赵副的暗示,故意在犯人里散布闫监和你李守兔关系不正常的谣言!还说……上次中毒事件后,赵副暗示他找机会把食堂水槽边那个毒蜡块碎屑‘处理掉’,但他留了个心眼,偷偷藏起了一小块,当作护身符!”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李守兔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藏起了毒蜡块碎屑!散布谣言是受赵卫国暗示!
这简直是逆转乾坤的铁证!
黑皮这个蠢货,为了在姘头面前吹嘘,竟然把这些要命的事情写了下来!还藏在了身边!这封信,不仅坐实了赵卫国指使他人诬陷闫莉娇,更将中毒事件后试图销毁证据的嫌疑指向了赵卫国!虽然“暗示”一词有些模糊,但在这种敏感时刻,这封信的杀伤力无疑是核弹级别的!
“信……信现在在哪里?”李守兔声音干涩地问。
“当场就被孙主任的人扣下了!赵副当时脸都绿了,想插手都没机会!现在黑皮已经被单独严加看管,那封信估计已经作为重要证据封存了!”老周激动地搓着手,“闫监这次,算是绝处逢生!谁能想到,突破口竟然在黑皮这个二五仔身上!”
李守兔缓缓坐回床上,心中波澜起伏。他之前推演出的“文书”、“证据”之象,竟然应验在此处!这不仅仅是运气,更是局势演变、人性弱点与那冥冥中一丝气运牵引共同作用的结果。黑皮贪婪愚蠢,留后手反而成了催命符;赵卫国用人不明,行事不密,终遭反噬;而闫莉娇,在巨大压力下没有放弃,果断抓住了对手露出的破绽,发出了致命一击。
这其中,有没有那枚放在西南角的铜质底座带来的一丝“稳固”与“决断”的影响?李守兔无法确定,但他宁愿相信,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努力,或许真的在某个层面,起到了推动作用。
“赵副……现在什么反应?”李守兔冷静下来,问道。
“还能什么反应?”老周嗤笑一声,“矢口否认呗!说黑血口喷人,诬陷领导。但白纸黑字在那里,又有孙主任作证,他否认有什么用?局里王干事的态度也明显变了,之前偏向赵副,现在也开始打官腔,说要‘深入调查’了。我看啊,赵副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局势瞬间逆转!
李守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闫莉娇的位置暂时稳住了,那他的安全也就得到了保障。赵卫国自身难保,短时间内绝无余力再来对付他。
“周政府,这次多亏了您。”李守兔真诚地说道。若非老周冒险传递消息,里应外合,他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地把握局势。
“哎,说这些干啥。”老周摆摆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闫监没事就好。你小子……也机灵,没被他们吓住。经过这次,我看谁还敢动你!”
老周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最近继续保持低调,不要因为局势变化而得意忘形,随后便悄悄离开了。
监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李守兔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到窗边,看着远方天际隐隐透出的一丝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就要到来。
这一场无声的硝烟,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暂告一段落。他凭借着自己的“异术”和谨慎,在这场高层博弈中艰难地存活下来,并且似乎……站对了位置。
但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赵卫国根基深厚,未必会就此彻底倒台。黑皮的信固然是重击,但最终能定多大罪,还需看上面的博弈。而且,经过此事,他李守兔算是彻底暴露在各方视野之下,以后再想低调蛰伏,恐怕更难了。
“福兮祸之所伏……”他低声念着《道德经》中的句子,目光变得深邃。
接下来的几天,监狱里的风向果然发生了明显转变。关于闫莉娇要被调走的谣言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关于赵卫国被调查、黑皮被重处的小道消息。管教们对李守兔的态度,在原有的客气基础上,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能卷入这种层级斗争而不倒,甚至可能起到了关键作用的犯人,谁还敢等闲视之?
闫莉娇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虽然依旧疲惫,但眉宇间的那股郁结之气已然消散大半,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沉稳。她没有再单独召见李守兔,但在一次全体犯人大会上,她着重强调了要严厉打击诬告陷害、拉帮结派的行为,维护监狱良好的改造秩序。说话时,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台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守兔知道,这是她的一种表态和震慑。
黑皮很快被转移去了严管监区,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禁闭和加刑。而赵卫国,虽然依旧挂着副监狱长的名头,但权力明显被架空,很少再在公开场合露面,据说经常要去局里“说明情况”。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李守兔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劳动、学习、阅览室。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他拥有了更大的自由度,更稳固的地位,但也背负了更深的“名声”和潜在的关注。
他更加刻苦地钻研。经此一役,他深刻认识到,无论是奇门医术,还是权谋人心,都蕴含着无尽的奥妙。力量本身无善恶,关键在于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开始尝试将奇门遁甲用于更精微的层面,比如预测天气变化对监狱氛围的影响,推演某个特定管教值班时可能的心情状态从而选择合适的沟通时机……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并将其融入自己的体系。
偶尔,他也会想起大师傅老马和老哑巴。他们的传承,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监狱里,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生根发芽,甚至影响到了现实的权力格局。这恐怕是他们当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吧。
这天,李守兔在阅览室翻阅一本关于古代刑狱制度的书籍时,老周又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走到李守兔身边,低声道:“小子,闫监让我带句话给你。”
李守兔心中一凛,放下书:“周政府请说。”
“闫监说,”老周模仿着闫莉娇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深意,“‘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月明之后,更要看清脚下的路,戒骄戒躁,好自为之。’”
守得云开见月明……戒骄戒躁,好自为之……
李守兔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这是肯定,也是提醒,更是告诫。闫莉娇在告诉他,危机已过,但未来的路还长,需要更加谨慎。
“请周政府转告领导,”李守兔恭敬地回答,“李守兔明白,一定谨记领导教诲,踏实改造,不负期望。”
老周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李守兔看着老周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月明之后,脚下的路……他低声重复着,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弧度。
这监狱如同一个微缩的江湖,甚至比外面的世界更加赤裸和残酷。而他,这个身怀异术的囚徒,已经在这江湖中,踏出了属于自己的、无法回头的第一步。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在这迷雾中,劈开一线生机的力量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