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坐了半天的柳望还心下不大满意,听信晏观音给自己开脱,现脸色也缓和几分。
“涂家还在临华,离咱们多少路,来来回回的也得近一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再大费周章的跑去临华,查以前母亲的事儿,何况父亲再有五日就结案了,她们没那个时间。”
晏观音眯了眯眼睛:“所以现下,一切的关键都在两位妹妹的身上,她们的身份必须咬死了,让伯娘和姑姑她们翻不起其背后涂家的事儿来。”
柳老夫人闻言,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心下明白这是晏观音有了主意,可是既然非一时口中说出来,那就是有所顾忌。
至于是什么顾忌…
她下意识的瞟向柳望,不觉抿唇道:“你回去吧,这事儿瞒不住,那头子,两个小女孩儿知道了,非得吓着了,你当娘回去安慰安慰。”
明听了这话,柳望点点头,却也在下一刻明白过来了,这是又想着两个人说什么话,不让自己知道了,她一时扭了扭屁股,还稳稳的坐着。
“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我面儿说的,我还偏要听了。”
柳望冷冷的笑了。
柳老夫人又急又无奈,一看晏观音,晏观音却是有些无所谓了,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姿态依旧恭谨,眼神却冷了几分。
“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且说这事儿也是谁也明白的,不让她们拿涂家姐妹做文章,就得有什么可靠的厉害东西压得住。”
“我说的也是笨办法。”
她语气一顿,意味深长道:“一个人,看他出生何地、姓甚名谁、父亲母亲是为何人,不是听旁的人口里怎么说的,是要看一个人的户籍。”
柳老夫人眉心一跳,心如擂鼓暗自腹诽,晏观音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是说,将她们的户籍做下,和你母亲的分开。”
“胡说什么!”
柳望大叫,她捏着帕子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又是要发作了,柳老夫人冷冷的看向柳望,干脆道:“那你自己选,是要去坐牢,还是说为了保住你们娘三,将她们的户籍改了。”
自己个儿的亲娘也这么逼着自己,柳望心一时心中酸涩愤恨,便坐不住了,她抬手就摔了一个茶碗,随后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泪水滚滚:“我…你们怎么都逼我。”
哭了一瞬,柳望复又目光如霜刃直逼晏观音。
她面色愈发沉郁,随即起身停在晏观音的身前,抬手狠指:“小畜生,你这是说什么损的法子!果真心思歹毒,我就说你怎么会好心的替我着想,贱蹄子,狠狠的打上你一顿,我就不信没别的法子可想了?!”
晏观音冷觑柳望一眼,丝毫不惧。
柳望嘴唇发抖:“再不行,我…我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块儿死,我倒要看看她们没有有那个胆子。”
闻言,晏观音一时发笑:“鱼死网破?那是手里有的攥的人说的话,母亲要和晏家鱼死网破,怎么和鱼死网破?你有什么筹码能撼动晏家。”
“可当初晏海…”
还旧一套,晏观音抬手打断:“晏海已经下狱了,大不了他除了打死人的罪名外,再加一个殴打内子发妻的罪名,不影响什么,倒是母亲一个私通和生下奸生子的罪名,判的可也不轻。”
周朝的律例对女人总也是很苛刻。
“且妇人和奸者,男女各徒三年年半,若是有夫者,徒五年,且还有杖法,母亲可认得下去。”
晏观音站起身来,她渡步到了柳望的身前:“执行杖打,可要公开脱衣受刑,妇人多是受不了的,常致伤残。”
“而徒刑,强制要去服劳役,那样儿的苦母亲吃得下吗?”
柳望一时心下慌神,晏观音目光直逼她:“凡此,有夫之妇必被休弃,妇人便归宗,所有的财礼入官家。”
听这问后,柳望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去看柳老夫人,柳老夫人脸色阴郁,她唤素华进来,这才将柳望扶出去了。
堂内一时冷寂下来。
好是,这会儿子帘子一掀,就见姚嬷嬷正捧着个耀州窑青釉印花莲塘鸳鸯纹撇口碗进来,她余光扫过晏观音,便要伺候柳老夫人进燕窝粥。
晏观音上前,一面儿道:“外祖母不嫌弃,不如就让我服侍。”
“好啊。”
柳老夫人摆摆手,姚嬷嬷就悄声儿退下去了,晏观音端起碗,一手用汤匙搅拌着药汁,一点点的往柳老夫人的唇边儿去送。
“你今日说的这样儿的顺溜,一定是一早就想好了这个计谋。”
柳老夫人咽下苦涩的汤汁,她下意识的拧眉,晏观音俯身,手上的动作轻柔,捏着帕子为柳老夫人擦去唇边儿褐色的药汁。
“外祖母呢,您心里头不也是这么想的。”晏观音坐直了,她语气温和:“原来涂家还好,如今怕是不大好了吧,外祖母对这块儿狗皮膏药早就恶心了,奈何母亲应该是不舍的。”
“您不说,就只能我说,我这不是当了一回您的口舌,也算是替您做了事儿吧。”
柳老夫人的身子一僵,其脸上的血色愈发苍白,目光直直射向晏观音,眼神有些复杂:“你很聪明,晏老太公将你教的很好。”
“祖父去世时,我尚且年幼不知事儿,就算是教过我什么,也记不住了。”
“说不定,还是外祖父教我教的好呢。”
晏观音说了一嘴。
柳老夫人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对上那晏观音一双明亮的眼睛,她道:“不,你外祖父没有这个本事,不然你母亲…和我…也不会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晏观音笑而不语,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却在柳老夫人看向她时,随即又被温顺的神色彻底掩盖。
“你这样儿说,大概就是准备好了一切,就按着你说的做吧。”
苍老冰凉的手掌覆盖在晏观音的手背上,晏观音闭了闭眼睛:“我一个人怎么成事儿呢,做两个户籍,这种事儿,对于外祖母可不是难事儿,我替您说了话,事儿就不替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