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一手拉着秀英,一手拉着方瑶,一步步挪到刘阿杰面前。刘阿杰胸膛起伏,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阿杰哥!”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污迹,挤出笑容,“你刚才说......能帮我们姐妹逃出去,是真的?”
三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眼底是浓重的恳求,深处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刘阿杰心头一沉,刚才热血沸腾时许下的承诺,此刻像块冰凉的石头压在胸口。
“放心,”他攥紧衣角,喉结滚动,声音有点紧,“火把节那天,只要族长放人,你们就能走......”
他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至于孩子......想生就生,不想......就打掉。”
真是个好男人啊。方瑶和秀英鼻子一酸,连铁柱心头也掠过一丝欺骗老实人的愧疚。
“孩子,我们会留下。”铁柱放轻声音,带着试探,“阿杰哥,能给我们讲讲族里的事吗?我读过点书,说不定能帮上忙。”
“坐床上说吧......暖和。”刘阿杰长长叹了口气。搁在以前,他打死也不敢透露半个字。现在既然决定反抗,去他妈的族规惩罚。
“谢阿杰哥。”铁柱拉着两女在床沿坐下。
刘阿杰仰起头,在逼仄的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半晌才开口,嗓子干涩发哑:
“过去的鸾族,就是南疆山里的一个小寨子,三四百口人,打猎种地,不跟外人打交道,日子平静。”
“我们族里,守着‘圣火’。每任族长,都得从上一任手里继承它。只是......接火的人,活不长了。几十年前还能撑十几年,可到了十二年前,新族长......活不过两年。”
“继承圣火,意味着拥有力量,也意味着生命只剩两年倒计时。那年圣火节,我堂妹阿英被选中下任族长。谁知道......她怕死,当天就跑出寨子。”
提及往事,刘阿杰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阿英是怂,是怕死,可她又够胆。她是第一个敢反对族长、第一个逃出这大山的族人。她跑成了......可惜全家为帮她,被族长用圣火烧死!听说外面世界很精彩......她如今,该是过上好日子了吧......”
刘秀英的指甲猛地掐进铁柱手腕的皮肉里,嘴唇死死咬住,咬得发白,咯吱作响,硬是没漏出一丝声音。
刘阿杰毫无察觉,语气骤然变冷,带着刺骨的怨恨:“鸾族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全怪阿英!”
刘秀英身体抖得更厉害,几乎想跳起来质问:自己为了活命逃跑,怎么还跟拐卖妇女扯上关系了?
“阿英跑了,阿叔一家烧死了,族长追出去......再也没回来......”
“没了族长,没了圣火,全族都慌了。胆大的年轻人,学着阿英跑出大山。胆小的老弱,留在寨子里,继续打猎种地。”
“要是这样下去......也许也没后面这些事。”
刘阿杰脸上怒意暴涨。
“可九年前,她来了......一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带着圣火回来了......还带了个男人,就是之前那少爷的亲爹。”
“圣火回归,流落在外的六成族人,都选择重回寨子。”
“人一多......那小族长的脸就兴奋得发亮。她上任第一道令:把所有流落在外的族人,全给我抓回来!”
“族人敬畏圣火,没人敢违抗。有人不光自己回来,还带回了外面的老婆孩子。不到一个月,鸾村前所未有的热闹。”
“村子越热闹,那小族长稚嫩的脸就越兴奋。她又下令:谁从外面‘弄’女人回来,赏一丝圣火!要是生了孩子,再赏!”
“为了那点力量,族人疯了!连蒙带骗,把小姑娘弄进鸾村。为了力量,一个男人娶七八个、二三十个老婆都是常事......”
“生......拼命生......肆无忌惮地生......鸾村人口爆炸,两年时间,从三四百飙到两千!”
“邪门的是,那个‘新族长活不过两年’的诅咒,在这小女孩身上不管用。她不仅活过了两年,身上的圣火还越来越旺......”
“你们能信吗?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随便操控火焰,能一只手举起几吨重的东西!”
“族长的力量,都快赶上传说里的老祖宗!族人全当她是祖宗转世,指望她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可族长没带族人走出大山,反而领着大家挖地道,建成这圣火谷。原以为是给族人住......谁想到,成了关押女人的大牢!”
“从六年前开始,进村的女人不再是‘娶’回来的媳妇,全是拐来的、偷来的,没一个自愿!”
“有些族人渐渐觉得族长不对劲,可有些人为了那点圣火之力,还是发疯一样往村里弄人。每弄进一个女人孩子,就能得一份力量。”
“也有人年年反抗,年年抵制拐卖女人......结果被边缘化,成了最弱的一批。阿贵哥他们就是这样......”
“还有人......就是我这种废物!”刘阿杰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尖锐的自嘲,“骨头里都是软的!不愿意作恶,不碰拐来的女人,可也没胆子反抗!就只能像行尸走肉,窝在这谷里当个摆设......”
“以前的我选择沉默,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嘲笑和诋毁那些比我勇敢的人。因为他们争取到的光芒,同样会照到我的身上。”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人:
“你们在外面......本也有家吧?有爹娘疼,有阳光照!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把你们从亮堂地方拖进这烂泥坑!”
“我要跟着阿贵哥他们挣扎,哪怕就争回一寸亮光。也要让这世上......少几个像你们这样遭罪的人!”
“多谢阿杰哥!”铁柱声音低沉,“天不早了,你先回吧。我们该歇了。”刘秀英和方瑶的情绪已绷到极限,必须立刻支开他。
“行!”刘阿杰收回思绪。“生火热点水,洗洗再睡,舒服些。”交代完,他转身出门,顺手带紧屋门。
换个人,今晚必定要留下和这三个“货物”纠缠。但刘阿杰不会。他从没把她们当过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