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菩萨问罪,被孙悟空一棍横扫、旧账新仇一并清算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入冰水,在三界高层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凌霄宝殿,万道霞光也压不住那股肃杀之气。
玉帝端坐九龙御座,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仙班林立,却无一人敢大声喘息。
昊天镜悬浮殿中,反复播放着两段影像:一是北俱芦洲冰原深处,混沌之气冲霄,观音菩萨佛掌被破、口溢金血的画面;二是流云宗焦土千里、尸横遍野的惨状,以及那“铁证如山”的猴毛气息。
“众卿都看到了?”玉帝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这妖猴,先灭流云宗满门,手段酷烈如魔;再伤观音尊者,狂妄悖逆至极!更在北俱芦洲自立道场,收拢妖邪,其心已昭然若揭——他要做第二个无天!”
托塔天王李靖出班奏道:“陛下,孙悟空此番归来,法力神通大异从前。那混沌之力,竟能克制菩萨佛法,恐非寻常手段可制。”
“非寻常手段?”玉帝猛地一拍御案,“那就用不寻常的手段!”
他霍然起身,帝袍无风自动:“李靖听令!”
“臣在!”
“朕命你为降魔大元帅,持昊天剑,统十万天兵天将,并四大天王、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尽数听你调遣!”
玉帝每念出一个名号,殿中仙神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这是自八百年前平定花果山之后,天庭最大规模的征伐!
几乎抽调了天庭明面上近半的常备战力!
“布下天罗地网大阵,封禁北俱芦洲四方虚空,绝地天通!”玉帝眼中寒光四射,“朕要那妖猴,插翅难逃!要那混沌道场,寸草不生!”
“臣,领旨!”李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内侍捧来的昊天剑。
剑身嗡鸣,似有龙吟。
“且慢。”一个温润却威严的声音响起。只见太白金星出列,躬身道:“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是否……再斟酌一二?那孙悟空虽狂妄,但流云宗之事尚有疑点。且混沌之力玄奥,万一……”
“没有万一!”玉帝厉声打断,“金星,你莫非还要为那妖猴说情?八百年前,就是你主张招安,结果如何?如今他杀了使者明华仙君,伤了观世音菩萨,证据确凿,若再不除,天庭威严何存?三界秩序何存?”
太白金星张了张嘴,看着玉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殿中群仙或激愤、或畏惧、或事不关己的神情,最终长叹一声,退了回去。
他知道,这次谁也拦不住了。
天庭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使者被杀、菩萨受挫的颜面,来震慑三界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更害怕的是一个实力超脱无法掌控的不确定因素存在。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孙悟空,成了那个必须被碾碎的靶子。
“三日后,大军开拔!”玉帝最后看了一眼昊天镜中孙悟空持棍而立的桀骜身影,拂袖而去,“朕,要看到那妖猴的首级,悬于南天门!”
圣旨既下,天庭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南天门外,云海翻腾。
十万天兵身披金甲,列阵如林,兵刃寒光映照九天。
旌旗招展,上有“李”字帅旗,更有“降魔”、“天庭”等巨大旗幡,猎猎作响。
托塔天王李靖立于点将台上,左手托七宝玲珑塔,右手持昊天剑,金甲耀眼,面色肃穆。
身旁,三坛海会大神哪吒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虽傲然而立,眼中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担忧。
四大天王分列四方:持国天王魔礼海怀抱碧玉琵琶,广目天王魔礼红掌缠紫金龙,多闻天王魔礼伞手持混元珠伞,增长天王魔礼青紧握青云剑。
四尊金仙巅峰的气息连成一片,威压厚重。
二十八宿星官各率本部星君,按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之列,星光隐隐,结成星宿大阵之基。
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无数在天庭挂职、享人间香火的神只仙官,此刻皆披甲执锐,肃杀之气冲散了漫天祥云。
“诸位!”李靖声如洪钟,传遍三军,“妖猴孙悟空,弑杀无辜,伤辱菩萨,聚妖叛天,罪不容诛!今奉玉帝圣旨,兴天兵十万,布天罗地网,踏平北俱芦洲,剿灭混沌道场,擒杀妖猴,以正天威!”
“擒杀妖猴!以正天威!”
“擒杀妖猴!以正天威!”
……
十万天兵齐声怒吼,声浪震得云海翻涌,传遍三十三天。
哪吒舔了舔嘴唇,眼中火焰跳动:“父王,非要大动干戈吗?”
李靖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事已至此,已无法调和。此猴不除,恐帝心难安!此次不同以往,菩萨都吃了大亏,你为先锋,需见机行事,不可莽撞。”
“孩儿晓得!”哪吒嘴上应着,心中却是不忍。
五百年前他与孙悟空取经路上几次除妖,并肩作战,也算成了朋友!
如今立场不同,却要兵刃相见,心中甚不是滋味。
“时辰到!”
值日功曹高声唱喏。
李靖举起昊天剑,剑指北方:“开拔!”
轰——
十万天兵驾起遁光,化作一片金色的洪流,浩浩荡荡,穿过重重天界壁垒,朝着下界北俱芦洲方向压去!
所过之处,云开雾散,仙光耀世,恐怖的战争气息惊得下界山川河岳中的生灵瑟瑟发抖,纷纷蛰伏。
几乎在同一时间。
北俱芦洲,混沌洞府内。
孙悟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仿佛映照出了天外那正滚滚而来的金色洪流。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野的弧度。
“终于……来了点像样的。”
铁扇公主快步从静室走出,绝美的脸上满是忧色:“是天庭大军?我感觉到……好多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四面八方都有。”
“十万天兵,天罗地网。”孙悟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清脆的骨响,“玉帝老儿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
“十万天兵?还有天罗地网大阵?”
铁扇公主脸色一白。
她深知天庭这套战争体系的可怕。
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也是十万天兵天将,最终虽被如来佛祖出手镇压,却并非被天兵天将击败。
但如今天庭摆出这等更甚之前的阵仗,分明是要不惜代价,将孙悟空彻底剿灭于此!
“你……要不要暂避锋芒?”
话一出口,铁扇公主自己都觉得荒谬。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避?
果然,孙悟空嗤笑一声:“避?俺老孙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走到洞府中央,看着那依旧缓缓旋转的灰色光茧,伸手轻抚了一下:“老牛,你且安心待着。待俺打发了外面那些苍蝇,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身看向铁扇公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道:“怕吗?”
铁扇公主怔了怔,迎上他那双深邃而霸道的眼睛,心中没来由地一定,摇了摇头:“不怕。”
“好。”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却尽是凛冽的杀意,“那就随俺出去,看看这十万天兵,布下的天罗地网,能不能网得住俺这混沌魔猿!”
他一把抓住铁扇公主的手腕,不由分说,混沌之气裹挟着两人,瞬间消失在洞府之中。
下一刻,两人已出现在冰原之上,那座最高的冰山巅峰。
寒风凛冽,吹得铁扇公主衣袂翻飞。
她抬眼望去,只见四面八方,目力所及的天地尽头,原本铅灰色的天空,正被一层淡金色的、如同巨大鸟笼般的网格状光幕缓缓覆盖、合拢!
那光幕之上,无数天规符文流转,星辰之力闪耀,更隐隐有雷火风水四象之力在其中奔腾咆哮。
光幕所过之处,空间被彻底锁死,灵气被强行排开、转化,形成了一片绝对的“法”之领域——正是天庭镇界大阵之一的“天罗地网”!
而在那金色巨网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黑压压的天兵阵列如同四片金色的海洋,旌旗如林,兵戈如森,恐怖的肃杀之气混合着仙道威压,如同四座无形的大山,朝着冰原中心碾压而来!
中军方向,帅旗之下,托塔天王李靖的身影巍然屹立,身旁哪吒、四大天王、二十八宿等强者气息冲天,毫不掩饰地锁定着冰山之上的孙悟空。
“妖猴孙悟空!”李靖的声音透过大阵,轰然传来,如同天宪,“尔罪孽深重,天理难容!今十万天兵已至,天罗地网已成,还不速速跪地伏法,更待何时?!”
声浪滚滚,震得冰原上万年积雪簌簌滑落。
铁扇公主紧咬下唇,手心渗出冷汗。
这是真正的绝境!
十面埋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孙悟空却笑了。
他松开铁扇公主的手,示意她退后些。
然后,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那不是妖气,不是仙元,更不是佛法,而是最原始、最本源的混沌归墟之力!
灰色的气流如同火山喷发,直冲云霄,悍然撞在那正在合拢的金色天罗之上!
“嗤——!!”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那足以禁锢大罗金仙、封禁一方天地的天罗光幕,在与混沌之气接触的瞬间,竟如同被烙铁烫到的冰雪,剧烈波动起来,光芒急速黯淡!
布阵的无数天兵齐齐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显然受到了反噬!
李靖瞳孔骤缩:“稳住阵脚!注入法力!”
顿时,十万天兵齐声呐喊,磅礴的仙力如同江河汇海,源源不断涌入天罗地网大阵。
那黯淡的光幕重新亮起,甚至更加凝实,死死抵住混沌之气的冲击。
孙悟空看着那重新稳固、并且开始向内收缩挤压的金色巨网,以及四面八方缓缓逼近、兵刃寒光映亮天地的十万天兵,非但没有惧色,眼中战意反而燃烧到了极致。
他反手,金箍棒自耳中飞出,落于掌心,瞬间化作碗口粗细,灰蒙蒙的混沌符文在棍身亮起,仿佛有无数世界在其中生灭。
“李靖!”孙悟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大阵的轰鸣,传到每一个天兵天将的耳中,“八百年前,俺老孙能打上凌霄殿!八百年后……”
他缓缓举起金箍棒,指向苍穹,指向那十万大军,指向那号称困尽神佛的天罗地网。
“俺照样能,杀得尔等——片甲不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绚丽的遁光,没有复杂的法诀。
只是最简单、最粗暴的——一棍横扫!
“混沌归墟——荡乾坤!”
一道灰色的棍影,自冰山巅峰横空出世!
起初只有丈许,眨眼间便化作横亘天地的灰色弧光!
弧光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露出其后黑沉沉的虚无!
那号称坚不可摧的天罗光幕,在这道灰色弧光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开一道长达千里的巨大缺口!
棍影余势不衰,朝着正西方那片最为密集的天兵战阵,狠狠扫去!
真正的战斗,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冰山之上,铁扇公主望着那道仿佛要劈开整个世界的灰色棍影,以及那棍影前端,桀骜嚣狂、仿佛要与整个天庭为敌的霸道身影,一颗心,彻底沉沦在了这无边震撼与滔天杀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