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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在以倍速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林烨的心上。他几乎寸步不离，只在医生查房或进行关键治疗时，才短暂离开，通过电话遥控指挥公司的危机应对。
母亲李素珍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林烨强迫她去附近的招待所休息，自己则扛起了守夜的重担。他靠在冰凉的塑料椅上，闭眼小憩时，脑海里交替浮现的是父亲痛苦呼吸的面容和公司纷繁复杂的乱局。
“林总，”小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刻意压低，“王海今天请假了，理由是老家有事。我们查了他小区的监控，他确实一早就背着包出去了，但方向不是火车站。我们的人正在跟，怕被他发现，不敢跟太紧。”
“继续跟，确定他的落脚点。注意，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他与红星勾结的直接证据，不是打草惊蛇。”林烨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
“明白。另外，顾总那边有回音了。他通过关系联系到了海关的一位负责人，对方私下表示，这个案子目前关注度不低，他们压力也大，只能保证调查过程依法依规，但加快速度或者提前放行……很难。”
林烨的心沉了沉。顾总的人脉都无法快速破局，可见对方布的这个局，不仅狠毒，而且考虑周详。
“张律师那边呢？”
“张律师正在准备全面的申诉材料，包括我们所有的正规采购合同、付款凭证、报关单据，证明我们不存在低报伪报。但他也说了，对方举报材料里那份‘内部成本核算草稿’是硬伤，如果不能合理解释其来源和上面的异常数据，很难完全撇清嫌疑。”
内部成本核算草稿……林烨眉头紧锁。这份文件属于公司核心机密，只有极少数高层和财务、采购核心人员能接触到。王海一个采购部副经理，是如何拿到如此具体的草稿复印件？难道还有更高层级的人涉案？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IcU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林烨立刻站起身，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林先生，经过强力抗生素和支持治疗，您父亲的体温暂时降下来一些，血氧饱和度也有所回升，但感染还没有完全控制，肺部炎症很重，还在危险期。接下来24小时至关重要。”医生的话严谨而不带感情色彩，却让林烨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没有更坏的消息。
“谢谢医生，我们全力配合。”
回到座位，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冷掉的面包，味同嚼蜡。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面有他勾勒的下一代产品草图，也有应对当前危机的思路碎片。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复杂的线条，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那份泄露的成本核算草稿，上面除了数据，是否还有其他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比如，打印它的打印机代码？或者，草稿上用笔修改的痕迹？
他立刻打电话给小李：“让张律师重点看一下那份被举报的草稿复印件，注意上面是否有手写修改的笔迹，或者通过技术手段，看能否还原出打印机的序列号信息！这可能是追查泄露源头的关键！”
交代完，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病房内。隔着玻璃，他看到护士正在为父亲调整输液速度，动作轻柔而专业。父亲的生命，就维系在这些冰冷的仪器和白衣天使的手中。
夜深了，走廊里愈发安静。林烨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重压。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父亲手把手教他认识电阻电容，母亲在灯下为他织毛衣，华声第一台样机组装成功时团队的欢呼，展会上的锋芒，以及现在，这令人窒息的危机……
就在这时，他的大哥大再次震动，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林烨，林总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又带着犹豫和怯懦的女声。
“我是，您哪位？”
“我……我是王海的妻子，刘娟。”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总，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公司……王海他……他是一时糊涂啊！”
林烨的睡意瞬间全无，他坐直身体，压低声音：“刘女士，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他前几天拿回来一大笔钱，说是项目奖金，我就觉得不对劲……今天他慌慌张张收拾东西要走，我逼问他，他才说……说拿了别人的钱，做了对不起公司的事，现在事情闹大了，他怕得要死，想跑……林总，求求您，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他要是进去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刘娟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林烨心中五味杂陈。愤怒于王海的背叛，又对这个无助的女人和可能破碎的家庭生出一丝怜悯。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
“刘女士，”林烨的声音冷静而严肃，“王海做的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对不起公司，可能涉及违法犯罪。你现在帮他隐瞒，甚至是包庇，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现在在哪里？”
“他……他说去一个朋友那儿躲躲，在浦东南路的一个老小区里，具体门牌号他不肯说……林总，我求求您……”
“听着，”林烨打断她，“你现在要做的，是劝他主动回来，向公司、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这是唯一能救他、也是救你们家的路。如果他执意要跑，后果只会更严重。你把我的原话转告他。另外，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让同事过去接你，你需要配合我们做一些记录。”
电话那头的刘娟似乎被林烨的冷静和决断镇住了，抽噎着说出了家庭地址。
挂断电话，林烨立刻联系了小李和张律师，让他们立刻行动，一方面根据刘娟提供的线索寻找王海，一方面去接刘娟做正式笔录。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放下电话，林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他再次望向IcU病房，父亲依旧在沉睡，但监护仪上的数字似乎比之前更平稳了一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似乎正在过去。尽管危机远未解除，父亲仍未脱险，但至少，在绝望的深渊里，他看到了一丝微光。
这微光，来自人性的复杂与挣扎，来自关键时刻未曾泯灭的良知，也来自他自身在巨大压力下不曾放弃的坚守与智慧。
他握紧了拳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天，就快亮了。
（第五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