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的名单,留下了名字。
魏特琳的日记,写下了血泪。
德丁的相机,拍下了罪证。
然而,所有这一切人性的努力,都无法阻止那场人类历史上最野蛮、最残暴的大屠杀,在这座古老的都城里,持续了整整六个星期。
六个星期,四十二天。
南京,这座六朝古都,从地图上看,依然矗立在长江之畔。但在那四十二天里,它,不是一座城市。
它,是一座地狱。
战争结束了。但它,留给我们的,是什么?
是那些,冰冷的、却又重若千钧的,数字。
让我们暂时收起所有的情感,只看一看,战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和南京军事法庭,经过漫长的调查和审判,最终确认的事实:
遇难者人数: 三十万以上。这个数字,不是一个模糊的概数。它是由无数个集体屠杀案的遇难人数、被日军分散屠杀的尸体数、以及被慈善机构掩埋的尸体数,相加而成的。三十万,意味着,如果让这些冤魂,手拉着手,可以从南京,一直排到杭州。意味着,如果每秒钟,有一个人倒下,需要不眠不休地,持续四天四夜。
强暴案件: 超过两万起。从十几岁的幼女,到七十多岁的老妇,无一幸免。大量的妇女,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之后,被残忍地杀害。
城市破坏: 全城约三分之一的建筑,被日军纵火焚毁。无数珍贵的文物、古籍,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不是文学的渲染,这是历史的证言。
是那三十万个,再也无法开口的冤魂,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无声的证言。
这场大屠杀,为何会成为整个民族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道伤疤?
因为它摧毁的,不仅仅是生命。
它摧毁了尊严。 在这场屠杀中,中国人,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资格。他们被当成了“原木”,被用于日本军官们“百人斩”的杀人竞赛;他们被当成了训练新兵刺杀技术的活靶子;他们被当成了取乐的工具。这种人格上的极致侮辱,远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它摧毁了文明。 南京,是千年古都,是中华文明的象征之一。而日军,在这里,进行了系统性的文化毁灭。他们焚烧图书馆,抢劫博物馆,将一座充满历史底蕴的城市,变成了一座野蛮的废墟。
它更摧毁了无数幸存者的精神世界。
黄包车夫老白,幸运地,在安全区里,活了下来。但他的老母亲,因为惊吓和饥饿,最终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的儿子,亲眼目睹了街角的杀戮,从此,夜夜被噩梦惊醒。
而老白自己,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对生活抱有希望的、憨厚的汉子。他的眼神,变得麻木而空洞。有些东西,在那四十二天里,永远地,死在了他的心里。
那个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保护了上万名妇女的英雄——明妮·魏特琳,在战后,虽然返回了美国,但她亲眼目睹的那些地狱般的景象,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梦魇。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终,选择在公寓里,打开煤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拯救了别人,却没能拯救自己。
这,就是南京大屠杀,留给我们的,最沉重的历史烙印。
那么,我们今天,重提这段历史,是为了延续仇恨吗?
不。
记住历史,不是为了记住仇恨。而是为了,永不重蹈覆辙。
我们要记住,当一个国家,贫弱、分裂、任人宰割时,它的人民,将遭受怎样的命运。
我们要记住,当一种军国主义的狂热,将人性彻底吞噬时,它会犯下怎样反人类的罪行。
我们更要记住,在最深的黑暗里,依然有人,像拉贝、像魏特琳,像那些不知名的、保护过邻居的普通中国人,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长江的水,日夜不息地,冲刷着这座石头城的基石。
它,冲刷不掉,那三十万的证言。
那证言,早已刻进了这片土地的年轮,刻进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骨髓。
它将永远地,警示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