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卷,咱们是眼看着那江山,一寸一寸地被血染红。从卢沟桥的枪声,到南京城的火光;从台儿庄的欢呼,到花园口的悲鸣。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当一九三八年的夏天,悄然而至时,整个中国的抗战,走到了一个极其微妙而危险的十字路口。
而所有的焦点,都指向了一座城市——武汉。
这座位于长江中游、九省通衢的华中重镇,在南京沦陷后,成了中国事实上的“战时首都”。
但要理解即将在这里爆发的、那场倾国之战的真正分量,我们必须先把视线,从中国这张小小的棋盘上,暂时挪开,去看一看,一九三八年,整个世界这盘更大的、波谲云诡的棋局。
在欧洲,战争的阴云,已经浓得化不开。希特勒的纳粹德国,像一头被喂饱了的猛兽,正露出它更贪婪的獠牙。三月,德军的铁蹄,开进了维也纳,兵不血刃地吞并了奥地利。紧接着,希特勒又将目光,投向了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区。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则在西班牙的内战中,与德国遥相呼应。整个欧洲,都在法西斯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而所谓的“世界警察”——英、法等国,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搞“绥靖”。为了自保,为了将祸水东引,他们对法西斯的步步紧逼,采取了姑息甚至纵容的政策。他们就像一群看着邻居家着火,却只顾着给自己家门口泼水的自私看客,殊不知,火势一大,谁也跑不了。
在亚洲,这群“看客”的态度,同样如此。
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他们占领了中国的沿海,屠杀了中国的首都。可英、美、法等国,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谴责,有过任何实质性的干预吗?没有。他们的商船,依旧满载着钢铁、石油和橡胶,驶向日本的港口,为那台正在碾压中国的战争机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燃料。
而日本自己,则在进行着一场战略上的摇摆。 它的陆军内部,一直存在着“北进”和“南下”两条路线的争论。一部分人,主张“北进”,去和苏联,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掰一掰手腕;另一部分人,则主张“南下”,去抢夺东南亚丰富的石油和橡胶。而要实现这两条路线,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必须尽快地,解决掉中国这个“背后捅刀子”的麻烦。
就是在这样一片混乱、自私、短视与狂热交织的世界棋盘上,苦苦支撑了一年的中国,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重要。
中国的艰苦抗战,虽然伤亡惨重,但也极大地,拖住了日本这头战争怪兽的脚步。这让远在欧洲的斯大林,松了一口气;也让隔着太平洋观望的罗斯福,开始重新评估这盘棋的走向。
而在中国的内部,形势,也同样复杂而微妙。
在正面战场,经过近一年的英勇抵抗,中国军队虽然节节败退,但也极大地消耗了日军的有生力量,有效迟滞了敌人的进攻。特别是平型关、台儿庄等战役的胜利,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战信心。
在敌后战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等抗日武装力量,正利用日军兵力不足的弱点,向敌后奋勇出击,开辟根据地。整个抗日战场,初步形成了正面战场与敌后战场相互支持、相互配合的战略格局。
就连日本人自己,也开始感到了不安。
七七事变爆发一周年的这一天,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在他的日记里,郁闷地写道:
“去年今日日中事变爆发以来,军事行动始终进展缓慢,与所谓速战速决之宗旨不和……回首过去,颇感当初计划有误,前途决不容乐观,感慨无量。”
所有的这一切——国际的、国内的、敌人的——所有的矛盾、希望与危机,最终,都汇集到了一个焦点上。
那就是,武汉。
世界,都在看着这座位于中国腹心的城市。
它,将成为这场世界级棋局中,下一个,决定无数棋子命运的,关键落子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