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军新编第二十七师师长王竣、参谋长陈文杞,相继殉国。
而第八十军,其他本该是西线中流砥柱的部队,却成了一群失去了指挥的、惊慌失措的羔羊。
他们的身后,是日军紧追不舍的枪炮声。
他们的眼前,是波涛汹涌的、近在咫尺的黄河。
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求生希望。
只要能渡过河去,就能活下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条求生之路,早已被日军,变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死亡之路。
日军独立混成第十六旅团的快速支队(千余人,带骑兵和装甲车)早已抢先一步,占领了第八十军防区附近的槐扒、尖坪、南沟等渡口,唯独茅津渡仍在第四集团军(孙蔚如部)的坚守中,没被日军染指
他们的机枪阵地,就架设在河对岸的山坡上,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边。
就在这时,更可耻的一幕,发生了。
第八十军军长孔令恂和第九十七师师长韩锡侯,在突围途中见大势已去,没有丝毫与部队共存亡的念头。
他们在卫兵的簇拥下,从芦苇丛里拖出一艘偷藏的小木船,连给残兵留一句指令都没有,就仓皇地划过黄河,把麾下五千余名还在浴血的官兵抛在了北岸。
主帅先逃,部队彻底炸了锅。
五千余名士兵像没头的苍蝇,蜂拥着扑向黄河岸边。
有船的抢船,没船的就抱木板、抓圆木,甚至捆起一捆高粱杆就往冰冷的河水里跳。
中条山的五月,河水还带着初春的寒意,刚入水就冻得人牙关打颤,可没人敢停,身后的日军已经追上来了。
而就在这时,对岸早已等待多时的日军,开火了。
天空中,是日军的飞机在低空来回地盘旋、扫射。
河对岸,是日军的机枪,在疯狂地,喷吐着火舌。
整个黄河的渡口,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屠场。
子弹击穿身体的闷响、士兵落水的惊呼、飞机轰鸣的噪音混在一起,盖过了黄河的涛声。
河水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水面上漂浮着残缺的尸体、断裂的木板和散落的军帽,有的士兵中枪后抱着圆木下沉,手指还死死抠着木头,最后只留下一圈圈血色的涟漪。
幸存者李占魁后来回忆:“河里全是人,鬼子的子弹像下雨,我亲眼看见一个兵被扫中肩膀,惨叫着沉下去,河水浑得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
新编第二十七师副师长梁希贤,还在率领残部边撤退边抵抗。
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看着那些被自己人抛弃、被敌人屠杀的士兵,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早已被鲜血和硝烟,染得看不出颜色的军装。
然后,他面向着家乡陕西的方向,敬了一个,最后的军礼。
他没有选择苟活。
在太寨村西的黄河岸边激战至弹尽后,为免被俘受辱,梁希贤毅然纵身跳入汹涌的黄河,壮烈殉国。
将军的懦弱,与将军的壮烈,在同一片血染的河水里,形成了最鲜明,也最讽刺的对比。
第八十军,这支刚组建不久、从未真正 “兵强马壮” 的部队,最终以这样耻辱又悲壮的方式覆灭:五千余名残兵中,仅 300 余人趁夜从无人防守的浅滩强渡成功,其余或被日军射杀,或溺水身亡,或被俘后遭虐待。
而西线的崩塌,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 唐淮源的第三军瞬间失去右翼掩护,日军从西、北、东三面扑来,将这支滇军劲旅彻底困在了中条山腹地。
黄河依旧东流,可那一天,它吞下的不仅是中国士兵的鲜血,还有一段永远不该被遗忘的悲壮与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