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勇下令撤退了,但想从数十万早已杀红了眼的中国军队包围圈里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一场规模浩大的 “追歼战” 在湘西平原全面展开!追歼的核心主力是第六战区第二十九集团军(王缵绪部)和第九战区欧震兵团第五十八军。他们沿澧水两岸追击,滇军将士们骑着马、握着缅刀,见日军掉队士兵就砍,让日军的撤退之路成了 “死亡之路”。
十二月七日,欧震兵团第五十八军第一一四师(滇军精锐)在付出伤亡近千人的代价后,终于第一个冲到常德城下。滇军将士们举着缅刀,对着城门方向高喊 “收复常德”,声音震彻废墟。他们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先在常德西郊赵家桥与第六战区游击支队会合,支队里正收容着第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以及他身边八十多名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残兵。
余程万刚见到第一一四师师长余建勋,这位在十六天血战中未曾掉过一滴泪的铁血将军,突然抱着对方的胳膊嚎啕大哭。他没有为自己的突围辩解,只是用嘶哑、近乎哀求的声音反复说:“快!快去城里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快 !!!”
十二月九日,中国军队从东、西两面向着几乎听不到枪声的常德城发起最后总攻。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可冲入城内才发现,日军主力早已在昨夜弃城而逃,只留下一个小队(约 50 人)在中央银行附近担任后卫。这些日军埋设地雷、烧毁物资,试图拖延进攻,却仅一个小时就被第一一四师的士兵彻底肃清。
下午,当那面早已被硝烟熏得焦黑的青天白日旗,再次缓缓升起在中央银行半截废墟之上时,奇迹发生了:从城市各个角落的地窖里、烧毁的瓦砾堆下、残破的民房里,一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 “虎贲” 将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们中,有的瞎了一只眼,用布条蒙着;有的断了一条腿,拄着捡来的步枪杆;还有的伤势太重,只能在地上爬行。他们一共九十五人 ,其中八十三人是余程万突围带出的残兵,另外十二人是柴意新断后部队的幸存者。
此刻,当他们看到那面熟悉的旗帜再次升起,听到属于自己人的军号声时,这些在十六天地狱血战中没倒下的铁血汉子,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们望着旗帜,先是默默流泪,紧接着变成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那哭声,像迷路很久的孩子终于看到家;那哭声,满是委屈、悲愤,还有死里逃生后的巨大喜悦。在场的增援官兵们看着这一幕,无不红了眼眶,有的甚至跟着抹眼泪。
常德收复了,可这座城早已成了一片废墟:街道上堆满瓦砾和尸体,民房只剩下断壁残垣,沅江的水还泛着淡淡的血色。这是一场发生在废墟之上的 “凯旋”,没有欢呼的百姓,没有完整的城池,只有幸存的 “虎贲” 和赶来的援军,在空城里见证着这场迟来的胜利。
而另一边,日军的撤退之路同样铺满尸体与耻辱。他们虽突破了初步包围,却在澧水南岸遭遇中国军队的截击,为争抢渡河的船只,日军士兵互相推搡,有的甚至发生械斗,不少人掉进冰冷的江水里,成了浮尸。十二月十三日,日军 “中国派遣军” 见常德会战已演变成灾难性溃败,被迫改变命令,不再要求第十一军 “确保澧水一线”,而是同意其 “恢复原态势”。
十六日,派遣军总参谋长松井太久郎亲自飞抵第十一军指挥所。他看到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个个垂头丧气、丢盔弃甲,士兵们衣衫破烂,有的甚至没了鞋子,战力已 “显着下降”。松井太久郎知道,再打下去,整个第十一军都可能被拖垮。
十八日,他正式下达命令:“第十一军自今日起,选择适当时机从澧水附近现在战线撤离,恢复原态势。”
十二月二十五日,当最后一股日军撤回到长江北岸的原驻地时,中国军队也全部收复了失去的阵地。
常德会战,这场从十一月二日到十二月二十五日、历时五十四天的血腥绞杀,最终以日军的战略失败告终。可胜利的背后,是彭士量、许国璋、孙明瑾三位将军的壮烈殉国,是第五十七师数千余名 “虎贲” 的埋骨他乡,是湘西平原上数不清的军民忠魂。
他们用生命,守住了中国的西南门户,也守住了民族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