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站的动静刚过,四合院里还留着一股子安静。人们三三两两从屋里出来,有的端着饭碗蹲门口吃,有的搬出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贾东旭扛着展架回来没多久,把东西往屋角一放,擦了把汗,正准备倒水喝,就听见三大爷在院中间喊了一声。
“都过来瞧瞧!今天我要跟你们说个事儿!”
大家抬头一看,三大爷站在石桌前,怀里抱着个红木算盘,边框磨得发亮,算珠一颗颗整整齐齐排着,看得出是常年用的老物件。他把算盘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们现在整天说电脑、计算器,好像离了这些玩意儿就不会算账了。”三大爷声音不小,“我问你们,圆周率往后数一百万位,你们谁能背出来?机器能算,我就信它真有本事。”
人群里有人笑:“三大爷,您这是要挑战计算机啊?”
“不是挑战,是比一比。”三大爷瞪眼,“谁敢来?拿你们那电子计算器,跟我这算盘一块算,看谁先得出结果,看谁算得准。”
贾东旭一听,来了兴趣。他放下水杯,走过去说:“三大爷,您真要算圆周率?一千位也够呛,别说一百万了。”
“我不用算完一百万。”三大爷哼了一声,“咱们先比一千位。你要是敢应战,我就敢敲珠子。”
旁边人起哄:“比啊!这可有意思了!”
贾东旭也不含糊,转身回屋,翻出他参加展会带回来的电子计算器。这机器是新型号,带显示屏,能连续运算,还是他特意从厂里借来的测试机。他拿出来往桌上一摆,按了开机键,屏幕亮了。
“行,我应战。”贾东旭说,“咱们公平点,同时开始,算到小数点后一千位为止,谁错一位,谁输。”
三大爷点点头,双手搭在算盘上,手指轻轻拨动几颗珠子,试了试手感。“准备好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傻柱吃完饭路过,叼着牙签凑过来:“哟,算盘对电匣子?这戏好看。”
“你懂啥。”三大爷白他一眼,“这是技艺,不是杂耍。”
“开始!”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贾东旭低头盯着计算器,双手飞快输入启动程序。数字很快在屏幕上滚动起来,一行接一行地往下刷。他的眼睛紧跟着数据流,时不时核对一下初始值是否正确。
三大爷那边更安静。他闭了下眼,嘴里默念口诀,手指猛地一抖,算盘珠“噼啪”作响,像下雨一样密集。他左手扶框,右手五指翻动,每一拨都干脆利落,珠子撞到底发出清脆的“咔”声。
前一百位还算得顺。贾东旭这边机器稳定输出,三大爷也没落下。有人拿着纸笔对照书上的数值验算,发现两边都没错。
“厉害啊。”有人嘀咕,“三大爷这脑子,比我们家孩子算得都快。”
到了三百位,三大爷额头开始冒汗。他喘了口气,喝了口水,继续敲珠。手指有些发酸,但他咬牙坚持,嘴里不断重复进位规则,像是在给自己打节奏。
贾东旭这边突然皱眉。屏幕上的数字停了一下,又跳了几格,接着开始闪烁。他拍了下机器:“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又按了几下功能键,屏幕闪了两下,冒出一股淡淡的焦味。
“坏了?”傻柱探头。
“不可能!”贾东旭赶紧关机,拆开后盖摸了摸电路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冒烟了?”
果然,电路板边缘有点发黑。他叹了口气:“估计是路上颠的,焊点松了。”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哎哟,这不还没比完就歇菜了?”
“看来机器也不一定靠谱啊。”
三大爷听着,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看着那台冒烟的计算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算盘,长出一口气:“我说啥来着?再先进的东西,也有趴窝的时候。我这算盘,用了四十年,从来没掉过链子。”
贾东旭不服气:“这不是技术问题,是设备质量问题。”
话音未落,何雨水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盒子。她走到桌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个奇怪的东西——长得像算盘,但下面连着块小面板,上面有几个按钮和一个小小的数字屏。
“三大爷,”她说,“我昨晚听您讲进位法,觉得特别有道理。我就试着把您的算法编进一个小电路里,做了个辅助器。不替您算,帮您记进位,省点力气。”
三大爷愣住:“你……你还能干这个?”
“您试试。”何雨水把装置轻轻放在桌上,按下启动键。屏幕亮起,显示“待机”。
三大爷迟疑地伸手碰了碰那块屏,又摸了摸旁边的算盘部分。他试着拨动一颗珠子,屏幕立刻跳出一个数字:“1”。
他又试了几次加减,每次操作后,屏幕上都会同步更新结果,还会提示是否需要进位。
“这……这等于给我配了个小帮手?”三大爷声音有点抖。
“是。”何雨水笑着说,“老方法加上新零件,跑得更快,还不容易出错。”
贾东旭凑近看了看电路设计,惊讶地说:“你这用的是最基础的逻辑门组合,居然能把珠算规则转成电信号?”
“我参考了赵建国之前留下的控制模块图纸。”何雨水说,“原理差不多,就是把人的思维步骤变成机器能懂的指令。”
三大爷没说话,低着头,手指在算盘上来回滑动。他忽然又拨了一串数字,嘴里念着口诀,屏幕同步跳出结果。他反复试了几次,每一次都对。
最后,他抬起头,眼圈有点红:“我爹教我打算盘的时候说过,手艺不能丢。可他也说,人得往前看。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老东西也能活出新样子。”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傻柱挠挠头:“我咋觉得,这比看电影还让人心里热乎呢?”
贾东旭拍了拍何雨水肩膀:“你这东西要是推广开,会计们可省大事了。”
“我还想再改改。”何雨水说,“比如加上存储功能,能存常用公式,还能打印结果。以后院里收水电费、记工分,都不用手写了。”
“那你得弄个名字。”有人喊。
“叫啥?”另一个问。
“就叫‘四合算’吧。”三大爷忽然说,“咱这儿的人,一块想办法,一块搞出来的东西。”
掌声一下子响起来。
夜风轻轻吹过院子,带来一丝凉意。孩子们围在桌子边看那个新装置,好奇地问东问西。大人则讨论着能不能给每个生产队配一台,甚至有人说可以送去街道展览。
贾东旭蹲在地上,拿着小螺丝刀,一边修计算器一边跟何雨水聊电路稳定性的问题。他说:“下次别用那种便宜电容,容易烧。换成陶瓷的,耐高温。”
“记住了。”何雨水点头,“我还想加个电池保护,防止突然断电丢数据。”
三大爷坐在石凳上,手里抱着那个混合计算装置,一遍遍摩挲着边缘。他没再说话,但嘴角一直带着笑。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提着煤油灯进来,说是听说这儿在搞新技术演示,特地过来看看。又有邻居从厨房端出几碗绿豆汤,说是给大家解暑。
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最后,何雨水拿出一张纸,开始登记大家平时最常遇到的计算难题:算工分、对账、量布匹、称粮……她一笔一笔记下来,说要根据这些需求,做个更实用的版本。
“明天就能试运行。”她说,“先在院里用着,没问题再往外推。”
贾东旭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事儿,得让上面知道。”
“不急。”何雨水低头写字,“咱们自己先走稳。”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回屋,有人还在议论。三大爷临走前,把那个装置抱得紧紧的,像护着什么宝贝。
贾东旭修好了计算器,重新开机。屏幕亮了,数据正常。他刚想说话,忽然看见何雨水在纸上写下的第一行字:
“社区维修登记系统测试版——明日上线。”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她正把纸折好塞进衣兜,嘴里说着:“第一个任务,修水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