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电工房的灯还亮着。赵建国蹲在压面机旁边,手里攥着一把扳手,正拧最后一颗螺丝。机器外壳刚刷过一遍防锈漆,味道有点冲,但他没开窗——怕风把桌上的图纸吹跑了。
这玩意儿比他预想的复杂一点。传动轴得调角度,齿轮咬合要卡得准,不然一开机就打滑。可昨晚他试了三回,总算稳住了。现在只差通电测试。
外头传来脚步声,傻柱拎着饭盒推门进来,头发乱糟糟的,围裙上沾着面粉。
“你又熬一宿?”他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我说建国,这机器真能用?我今早揉了四十斤面,胳膊现在还抖。”
“能用。”赵建国拧紧螺丝,拍了下机身,“再试一次,肯定行。”
“那你先吃口热的。”傻柱掀开盖子,一股白菜炖粉条的香味冒出来,“李婶特意给你炖的,说你天天修这修那,得补补。”
赵建国笑了笑,刚要伸手拿勺,外头又有人喊:“建国!建国在吗?”
是三大爷的声音,拐杖敲地,一瘸一拐地进了门。
“这么早?”赵建国抬头。
“不早了,都六点了。”三大爷喘了口气,站定,“我刚绕院子走一圈,墙根底下那几处裂缝,越裂越大。昨儿下雨,东厢房后头都渗水了。”
“该修了。”赵建国放下勺子,“不止墙,水龙头有六个在滴,晾衣绳两根快断了,孩子踢球那片地,坑洼得像月球表面。”
“你倒门儿清。”三大爷拄着拐看他,“可这些事,哪是咱一家两家能管的?”
“那就一起管。”赵建国站起来,走到墙边,从工具柜后头抽出一张纸,“我昨晚想了一宿,咱们院子不能光靠谁临时搭把手。得有个章程。”
三大爷眯眼一看,纸上写着几行字:**四合院三年发展设想**。
“第一年修基础,第二年组互助,第三年搞自给。”赵建国指着纸,“不是画大饼,是能一件件干的。”
“你这想法……不小啊。”三大爷沉默片刻,“可人呢?大伙儿肯出力?”
“肯不肯,得先知道要干啥。”赵建国把纸折好塞进兜里,“我想开个会,就在院里空地,大伙儿都来听听。你德高望重,能不能帮我说个开场?”
三大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几十年了,咱们院头一回要开‘院务会’?有意思。我那门口空地,正好当议事角。”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建国点头,“初一开,提前贴告示。”
“告示?”傻柱插嘴,“你还真当是厂里开会呢?”
“越像正事,越有人当真。”赵建国拿起饭盒,“吃饭,然后干活。”
上午九点,院门口贴出一张新纸。
红纸黑字,写着:“**明日初一,九点整,院中空地议事。议题:四合院今后怎么过?**”
落款是三大爷的名字,底下还画了个红圈,说是摁手印的地方。
消息传得飞快。
李婶端着盆路过,念完告示直咂嘴:“哎哟,这还是头一遭!咱们院啥时候讲过‘今后’了?天天是今天吃了明天愁。”
王婶在晾衣服:“建国这孩子,心思真深。前脚修泵,后脚修废铁,现在又要改院子?”
“人家有本事,才敢想长远。”何雨水从电工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复印的图纸,“你们看,这是他画的压面机结构图,下周就能装第二台。”
“全院都能用?”李婶眼睛一亮。
“不止。”何雨水压低声音,“他还说,要办技术夜校,教木工、电工、修家电。学够十小时,换一次公共劳动减免。”
“那我可得去!”王婶立刻表态,“我家那口子修个收音机都能炸保险丝。”
傍晚,三大爷家门口聚了七八个人,议论纷纷。
贾东旭蹲在墙根抽烟:“建国以前跟易师傅学手艺,现在倒过来带我们?”
“时代变了。”三大爷坐在小马扎上,拐杖拄地,“以前是师傅带徒弟,现在是大伙儿互相学。建国有技术,也有心,这事儿靠谱。”
“可出力出钱咋算?”有人问。
“不出钱。”三大爷摇头,“建国说了,材料他想办法,人出力就行。修墙、通沟、换水管,干一天记一工,年底贴光荣榜。”
“那挺好。”李婶点头,“我男人能休两天假,也算为家做贡献。”
第二天一早,院中空地摆了三张桌子,几条长凳。三大爷穿了件干净中山装,站在中间,敲了敲搪瓷缸子。
“都来齐了吧?”他声音不大,但全场静了。
“今天这会,是我老阎头一回主持的‘院务会’。”他顿了顿,“以前咱们院,大事小情靠吵,靠劝,靠谁嗓门大。现在,咱们试试新法子——**有事摆在明面,大伙儿一起拿主意**。”
底下人听着,点头的不少。
赵建国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叠纸。
“我不讲虚的。”他开口,“先说三件事:咱们院有三处危墙,雨季前不修,塌了砸人;六户人家孩子要上学,没书桌;食堂每天剩菜能喂猪,可连猪圈都没有。”
人群嗡了一声。
“我提个三步走。”赵建国举起手,“第一,技术共享——每周二、四晚上开夜校,我教维修、何雨水教电路、傻柱教面点。学满十小时,换一天公共劳动减免。”
“哎哟,那我可得去!”李婶立刻举手,“我家缝纫机卡了半年了!”
“第二,资源互助。”赵建国拿出个木箱,“设‘旧物调剂箱’,谁家有闲置工具、旧衣服、小家具,登记放这儿,需要的人来换。不白拿,干半小时公益算押金。”
“那我家那把新锤子能放吗?”二愣子挤进来,“我爹前年买的,一次没用。”
“能。”赵建国笑,“越多越好。”
“第三,环境改善。”他指向东墙,“下个月第一个周日,全体青壮年出工,修墙、换水管、平院子。材料我出,人你们出。”
“那你图啥?”突然有人问。
赵建国看了眼提问的王叔,平静道:“图咱们院别再漏雨、别再摔跤、别再让孩子在泥地里写作业。图以后提起这院子,谁都说一句——‘这地方,过得去’。”
没人说话了。
傻柱忽然站起来,一拍大腿:“我支持!从今往后,食堂面食全交压面机!我这双胳膊,留着炒菜不行?”
“我也支持!”何雨水举手。
“算我一个!”贾东旭跟着站起。
三大爷拄拐走到桌前,蘸了红墨水,在纸上摁下手指印。
一圈红,端正,有力。
“我老阎,七十岁了,头一回觉得,这院子有盼头。”
一个接一个,人们走上前。
李婶、王婶、二愣子、贾东旭、傻柱……连平时不爱露面的老周都来了,颤巍巍摁了个印。
最后,赵建国拿起笔,在所有人名字后头,写下一行字:
**我们的四合院,我们来建。**
他把纸贴在公告栏正中,退后一步。
夕阳斜照,纸面泛着光。一群人站在那儿,看着那排红手印,没人走。
赵建国转身要走,何雨水追上来。
“你真打算让全院都用上压面机?”
“已经装好了。”他回头一笑,“就在食堂后头,通电就能转。”
“那……下一个呢?”
赵建国抬头看了眼天,云边金黄。
“下一个,是水泵自动控制器。”他顿了顿,“再下一个,是给每户装上节能灶。”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不重,但稳。
身后,三大爷还在跟人念那张纸上的字。
傻柱大声嚷:“建国!晚上夜校讲啥?”
赵建国头也没回。
“讲怎么让四合院,活得更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