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散落着材料学瑰宝的废墟区域,三人继续向工坊深处探索。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金属与陈旧油脂的气味愈发浓重,脚下的地面也逐渐被厚厚的、板结的黑色油污覆盖,踩上去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四周的景象,也从相对零散的原料堆积,过渡到更具功能性的区域。
穿过一道已然坍塌大半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让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大厅,纵然顶部已有部分塌陷,裸露出的狰狞岩石,却依旧无法掩盖其曾经拥有的、令人震撼的规模与秩序。大厅的中央,数条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平行的传送轨道纵贯南北,即便如今已锈迹斑斑,甚至多处断裂扭曲,仍能想象出当年物料川流不息的繁忙景象。
轨道的两侧,耸立着一座座结构复杂的平台。每一座平台,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工作岛。有的平台上,固定着巨大而精密的模具,模具内部刻满了繁复的凹槽,形状与常见的符箓灵纹有几分神似,却更加规整、对称,仿佛是为批量压制而生。有的平台上,则悬吊着锈蚀严重的机械臂,臂端连接着各种奇特的工具——有如刻刀般的精细刃具,有用于灌注液体的精密喷嘴,还有散发着微弱残余热量的、疑似进行灵力灼刻的聚焦晶石。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些平台并非孤立存在。它们通过残留的灵能管路和机械传动装置,与中央的传送轨道紧密相连。可以想象,当年原材料从轨道一端输入,在不同的平台上依次完成切割、塑形、基础灵纹压制、灵墨灌注、灵力激活、乃至最终质检等一道道工序,最终成为成品,从另一端输出。
整个大厅的布局,呈现出一种清晰的、流水般的递进关系。
“这……这是什么?”李奎张大了嘴,仰头看着一座比他高出数倍的、布满齿轮和连杆的巨型冲压平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这些铁家伙,难道是……用来画符的?”
王胜则蹲下身,仔细查看轨道旁一个倾倒的金属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数千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巴掌大小的空白符牌胚子,其规整程度,远超任何符师手工切割的符纸。他抬起头,环视这宏大的流水线遗址,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总监,我好像明白了……这里,像是一个……符箓的作坊?不,是工场!一个巨大无比的、用这些机器来制作符箓的工场!”
陈默站在大厅的入口处,心潮澎湃。眼前的景象,比他之前任何的理论推演都要直观和震撼!这就是“匠圣道统”理念的实体化呈现——流水线生产!
“没错,这就是流水线。”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迈步走入这片沉寂的工业奇观中,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轨道,“将一件复杂产品的制作过程,分解成一系列简单的、标准化的步骤。每一个步骤,由专门的设备或人在固定的工位上完成。物料按照固定的顺序流动,如同水流一般,最终汇集成完整的成品。”
他指向那些工作平台:“看,这里负责初步塑形,那里负责灵纹基座压制,再往前可能是灵墨精准灌注……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不再需要一位符师掌握所有繁杂的技艺,只需要每个人,或者每台机器,精通自己负责的那一小部分即可。”
这种模块化、分工协作的理念,对于习惯了手工作坊模式、讲究“一脉相承”、“全知全能”的李奎和王胜来说,冲击是颠覆性的。
“可是……这样制作出来的符箓,还能有灵性吗?”李奎下意识地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虑,这关乎修仙者的根本认知。
“灵性?”陈默走到一座灌注平台前,看着那精密校准过的喷嘴,“当精度达到极致,当稳定性成为常态,当每一张符箓都拥有完全相同、分毫不差的效能时,这种‘可预期的卓越’,何尝不是一种更高级、更可靠的‘灵性’?它不再依赖于某个人的状态和运气,而是由严谨的流程和精确的控制来保证。”
他不再多言,心念一动,全力催动系统。
“系统,启动最高精度扫描模式!记录整个大厅的立体结构,重点扫描每一座工作平台的结构细节、残留的灵能回路布局、以及各平台之间的衔接方式!建立完整的‘灵纹印刷流水线’三维数字模型!”
【指令收到。启动环境全景扫描……扫描中……】
【建立三维点云模型……模型构建中……】
【检测到残余灵能波动痕迹,逆向推演能量流动路径……】
【分析机械结构联动原理……标注关键传动节点……】
【发现十七种不同功能的标准化模具结构,已记录……】
【发现疑似“灵墨恒温稳压供应系统”残留结构……】
【……】
系统光屏上,数据如瀑布般刷新,一个极其复杂而又条理分明的虚拟流水线模型正在快速构建。每一颗螺丝、每一道刻痕、每一丝残存的能量轨迹,都被精准地捕捉和记录。这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扫描都要细致和全面。
陈默漫步在巨大的废墟中,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他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过去,这条流水线全速运转时的辉煌景象:灵光闪烁,机械臂精准舞动,成品的符箓如同流水般从末端涌出,每一张都闪耀着稳定而强大的灵韵。
这,就是工业化生产的力量!这,就是“匠圣道统”为他指明的发展方向!
青岚宗现有的符箓工坊,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般简陋。但眼前这宏伟的蓝图,为他提供了清晰无比的升级路径和终极目标。
“全部记录下来,”陈默对系统下达最终指令,“这些结构细节、原理分析,将是我们未来建设真正自动化生产线的基石。”
当扫描完成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时,陈默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沉睡的工业巨兽,转身对李奎和王胜说道:“我们该走了。这里的发现,足以改变一切。”
收获,远超预期。而将这些远古的智慧火花,在当代点燃,使之重现光芒的重任,已然落在了他的肩上。流水线的雏形,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和系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