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灯火辉煌映照着沈锦瑟略显苍白的脸,她端坐在靖国公府女眷席位的末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
“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有几分嫡女的气派了。”沈玉柔的声音甜腻得令人作呕,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绯色织金襦裙,珠翠满头,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沈锦瑟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妹妹过誉了,比起你这身行头,我倒是自愧不如。只是不知妹妹这满头珠翠,可还记得是从谁人那里夺来的?”
沈玉柔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却被柳氏一个眼神制止。
“锦瑟,今日宫宴非同小可,你莫要失了分寸。”柳氏的声音温和,眼底却淬着寒冰,“听说九千岁今日也会出席,你与他......”
“母亲多虑了。”沈锦瑟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九千岁何等人物,岂是我这等被弃之女能够攀附的?”
她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九千岁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喧嚣,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门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萧绝缓步而入,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今日未戴面具,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深邃如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沈锦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径直走向御座下方的首位,所过之处,群臣纷纷垂首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经过靖国公府席位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锦瑟。
只这一眼,沈锦瑟便觉得脊背发凉。
“九千岁今日怎的......”沈玉柔压低声音,难掩惊艳,“竟如此......”
“闭嘴!”柳氏厉声呵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皇帝姗姗来迟,面色比起前几日更加憔悴,但在龙袍的映衬下,仍保持着天子的威仪。他落座后,第一眼便看向萧绝。
“爱卿今日气色不错。”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萧绝执起酒盏,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托陛下的福。”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连最迟钝的人都感受得到。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中暗藏杀机。沈锦瑟敏锐地察觉到数道不善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其中最为炽热的一道来自对面的太子。
太子慕容宸,年方二十,生得俊朗非凡,却因纵情声色而眼窝深陷。此刻他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锦瑟,目光中的占有欲毫不掩饰。
“听闻靖国公府的大小姐医术超群,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顽疾都能治愈。”太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沈锦瑟放下茶盏,不卑不亢地起身行礼:“殿下过誉,民女不过是略通皮毛。”
“哦?”太子挑眉,晃动着手中的琉璃盏,“本宫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太医院那群庸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不如请沈小姐为本宫瞧瞧?”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让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当众为太子诊脉,这分明是羞辱!
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沈玉柔却掩唇轻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锦瑟垂眸,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她可以拒绝,但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答应,便是自取其辱。
“太子殿下。”
清冷的声音自首位传来,萧绝缓缓抬眸,眼底寒光凛冽:“沈小姐是臣的客人。”
短短七个字,却让太子的脸色瞬间阴沉。
“九千岁这是何意?”太子强压着怒气,“本宫不过是请沈小姐诊个脉而已。”
萧绝执起酒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殿下若真有不适,太医院随时听候差遣。沈小姐一介女流,不便为外男诊脉。”
“外男?”太子冷笑,“九千岁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阉人,也配过问本宫的事?”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大殿内死一般寂静。
沈锦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见萧绝握着酒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太子殿下慎言。”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警告。
太子这才意识到失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异变突生!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御座旁传来,只见一个宫女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面色迅速变得青紫。
“护驾!护驾!”
内侍尖声叫喊,禁军瞬间涌入大殿,将御座团团围住。
混乱中,沈锦瑟看见那宫女的手指正指向她的方向!
“毒...毒...”宫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彻底没了声息。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锦瑟。
“是你!”太子猛地站起身,指着沈锦瑟厉声道,“方才只有你靠近过御膳房送来的酒水!”
沈锦瑟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殿下何出此言?”她镇定自若地起身,“民女一直坐在原位,从未离开过席位。”
“还敢狡辩!”太子怒极反笑,“本宫亲眼看见你在酒水旁鬼鬼祟祟!来人,给本宫搜身!”
两个嬷嬷应声上前,就要对沈锦瑟动手。
“住手。”
萧绝的声音不大,却让那两个嬷嬷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九千岁还要包庇这个毒妇吗?”太子咬牙切齿。
萧绝缓缓起身,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殿下口口声声指认沈小姐下毒,可有证据?”
“这宫女临死前指认的就是她!”
“指认?”萧绝轻笑,“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也能作为证据?若是如此,臣现在指认殿下谋逆,殿下是否也该立即伏法?”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你!”
“够了。”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沈锦瑟,你可有话说?”
沈锦瑟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地上宫女的尸体,又看向太子:“民女确实有话要说。”
她走到尸体旁,不顾众人惊骇的目光,蹲下身仔细检查。
“你做什么!”太子厉声呵斥。
“验尸。”沈锦瑟头也不抬,“既然殿下认定民女下毒,总该让民女死个明白。”
她从袖中取出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刺入宫女咽喉。银针取出时,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这是......”太医院院判惊呼出声,“七步断肠散!”
沈锦瑟站起身,目光冷冽如冰:“不错,正是七步断肠散。此毒发作极快,中毒者七步之内必死无疑。敢问太子殿下,民女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位宫女服下此毒的?”
太子一时语塞。
“更何况......”沈锦瑟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此毒有一个特性,下毒者手上会残留特殊气味,三日不散。”
她缓缓抬起双手,面向众人:“民女愿意接受查验。”
“不必了。”萧绝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殿下若执意要查,不如从这宫女的来历查起。臣记得,她似乎是太子妃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太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沈锦瑟心中冷笑,原来如此。太子想要一石二鸟,既除了她这个碍眼的存在,又嫁祸给萧绝。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她的医术,也低估了萧绝的手段。
“此事到此为止。”皇帝疲惫地挥挥手,“将尸体抬下去,宴会继续。”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沈锦瑟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她回到座位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抬头望去,正对上萧绝深邃的眼眸。
他举起酒盏,对着她微微示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锦瑟的心猛地一跳,慌忙垂下眼眸。
宴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沈锦瑟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有好奇,有嫉妒,更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姐姐真是好手段。”沈玉柔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嫉恨,“连九千岁都为你说话。”
沈锦瑟懒得理会,她的注意力被对面席位的一个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气质温润如玉,正含笑看着她。见沈锦瑟看过来,他举杯示意,目光温和。
“那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温景然。”柳氏忽然开口,语气意味深长,“听说他医术高超,为人正直,很得陛下赏识。”
沈锦瑟微微蹙眉,这个温景然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歌舞再起,丝竹声声,却再也掩盖不住暗涌的杀机。沈锦瑟端起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从今夜起,她正式踏入了这个吃人的旋涡,再难抽身。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在方才的混乱中,她分明看见萧绝对着某个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那个方向,正坐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二皇子慕容瑾。
“沈小姐。”
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躬身站在她面前,递上一个锦盒。
“这是九千岁让奴才送来的。”
沈锦瑟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簪头雕成精致的木槿花形状,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九千岁说......”小太监压低声音,“木槿朝开暮落,但明日依旧绽放。请小姐静待花开。”
沈锦瑟握着玉簪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抬头望向萧绝的方向,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九千岁有要事先行离席了。”小太监轻声解释。
沈锦瑟垂下眼眸,将玉簪小心收好。她知道,萧绝这是在告诉她,今日的羞辱不会就这么算了。
木槿花,朝开暮落,却生生不息。
宴会终于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沈锦瑟随着靖国公府的女眷们走出大殿,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凉意。
“姐姐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沈玉柔阴阳怪气地说道,“连九千岁都对你另眼相看呢。”
沈锦瑟懒得理会,她的目光被宫道尽头的一个身影吸引。
月光下,萧绝负手而立,玄色蟒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在欣赏月色。
当沈锦瑟经过时,他忽然侧过头,目光深邃如渊。
“沈小姐。”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明日午时,醉仙楼一见。”
不等沈锦瑟回答,他已经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锦瑟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簪,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而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将会是她命运中最重要的变数。
回府的马车上,柳氏始终沉默不语,沈玉柔则一直用嫉恨的目光瞪着沈锦瑟。
“锦瑟。”柳氏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今日之事,你好自为之。九千岁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人。”
沈锦瑟抬眸,对上柳氏复杂的目光:“母亲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靖国公府?”
柳氏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苦笑:“有区别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有区别。”沈锦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担心我,大可不必。若是担心靖国公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玉柔嫉恨的脸,声音冷冽如冰:“那就请母亲管好该管的人,莫要再给我惹是生非。”
“你!”沈玉柔气得脸色发白,却被柳氏一个眼神制止。
马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格外清晰。
沈锦瑟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太子的刁难,宫女的猝死,萧绝的维护,还有那支意味深长的木槿花簪......
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诡异,每一个环节都暗藏杀机。
她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沈锦瑟不顾柳氏和沈玉柔惊愕的目光,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你去哪里?”柳氏急声问道。
“透透气。”沈锦瑟头也不回地走入夜色中。
她需要冷静,需要理清思绪。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蹊跷,那个宫女的死,太子的发难,萧绝的及时解围......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夜色深沉,长街寂寥。沈锦瑟独自走在青石路上,夜风拂面,带着刺骨的寒意。
忽然,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向身后的巷口。
“跟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吗?”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月白长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温太医?”沈锦瑟蹙眉,“你跟踪我?”
温景然微微一笑,月光下的面容温润如玉:“沈小姐误会了,在下只是恰好同路。”
“同路?”沈锦瑟冷笑,“温太医的府邸似乎不在这个方向。”
“沈小姐果然聪慧。”温景然也不辩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沈锦瑟没有接,目光警惕:“这是什么?”
“解毒丹。”温景然的声音温和,“今日宫宴上的事,沈小姐应该心知肚明。这京城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沈锦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温太医这是要与我结盟?”
“不敢。”温景然摇头,“只是不忍见明珠蒙尘。”
“明珠?”沈锦瑟嗤笑,“在温太医眼中,我是一颗明珠?”
“医术超群,胆识过人,临危不乱。”温景然的目光真诚,“这样的女子,难道不是明珠吗?”
沈锦瑟沉默片刻,终于接过瓷瓶:“多谢。”
“沈小姐客气了。”温景然微微颔首,“夜色已深,还是早些回府为好。这京城夜里,并不太平。”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锦瑟握着手中的瓷瓶,心底的疑虑更深了。这个温景然,到底是谁?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却照不亮这深不见底的权谋旋涡。
明日午时,醉仙楼。
萧绝,你究竟想要什么?
而她,又该如何在这吃人的京城中,杀出一条血路?
夜色更深了,沈锦瑟独自站在长街中央,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前路茫茫,杀机四伏,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勇往直前。
这京城的风云,就让她来搅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