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太医院值房的烛火在沈锦瑟指尖跳跃。她正对着灯影比对两味药材——来自陈明德药柜的天麻色泽暗沉,而她自己带来的却透着玉色光泽。
果然...她捻起一片混入天麻中的断肠草,正要细看,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沈太医!不好了!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来,面无人色,永寿宫...永寿宫出事了!
沈锦瑟指尖银针一闪而逝:说清楚。
在、在丽嫔娘娘寝殿搜出了巫蛊人偶!上面扎满了针,还写着、写着贤妃娘娘的生辰八字!小太监抖如筛糠,贤妃娘娘从今早起就心悸胸闷,太医们都查不出缘由...
沈锦瑟眸光一凛。丽嫔?那个三日前才悄悄向她示好,赠她一支百年山参的年轻妃嫔?
她迅速收拾药箱:贤妃现在如何?
昏厥三次了!皇上震怒,已经将丽嫔羁押在永寿宫偏殿,说要、说要彻查同党...小太监突然扑通跪下,沈太医,求您救救丽嫔娘娘!她绝不会做这种事!
沈锦瑟扶起他,指尖掠过他袖口时微微一滞——一股极淡的鸢尾花香。这味道...她在德妃赏赐的宫人身上闻到过。
带路。
永寿宫外已围满侍卫。沈锦瑟亮出太医令牌,守卫却面露难色:沈太医,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
贤妃命在旦夕,太医院束手无策。沈锦瑟声音清冷,若耽误了救治,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守卫面面相觑时,她已经掀帘而入。
寝殿内烛火通明,贤妃躺在榻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如丝。几个太医围在床边,皆是满头大汗。
让开。沈锦瑟直接上前把脉,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便蹙起眉——这脉象浮滑中带着滞涩,分明是...
她突然掀开贤妃的眼皮,又掰开她紧握的右手。掌心处,三个极细的红点若隐若现。
不是巫蛊。她斩钉截铁,是中毒。
满室皆惊。院使颤声道:沈太医,这话可不能乱说...
中的是相思子的毒。她取出银针,在贤妃指尖一刺,挤出的血珠竟带着诡异的蓝色光泽,此毒发作时状似心悸,但真正致命的是麻痹心脉。看这毒性,至少中毒十二个时辰了。
她转向搜出人偶的角落:那个人偶在哪?
侍卫捧上个锦盒。沈锦瑟隔着丝帕拿起人偶,入手竟是温热的——这布料...
苏杭进贡的流光锦,今年只赏给了三位妃位以上的娘娘。她翻转人偶,指着缝合处的针脚,双针回字绣,是尚衣局刘嬷嬷的独门手艺。
院使倒吸冷气:刘嬷嬷...是德妃娘娘从府里带进宫的...
更重要的是,沈锦瑟指尖在人偶胸口轻轻一按,竟弹开个暗格,里面滚出几粒红豆,这才是真正的毒源——相思子。人偶上的针不过是个幌子。
她忽然将人偶凑近鼻尖,在浓郁的熏香味中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茉莉头油气息——丽嫔最爱用的头油。
祸水东引,一石二鸟。好精妙的局。
沈太医。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德妃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入,既然查出毒源,就该尽快救治贤妃妹妹。至于真凶...她目光扫过偏殿方向,自有皇上圣裁。
沈锦瑟福身行礼:德妃娘娘说的是。不过臣还需要一味药引——永寿宫小厨房今早熬的杏仁茶。
德妃笑容微僵:这与杏仁茶有何关系?
相思子毒性需有引子才能发作。沈锦瑟走向桌上的茶盏,贤妃娘娘每日晨起必饮杏仁茶,若有人将离魂散混入其中...两毒相遇,则心悸立现。
她端起茶盏细闻,忽然看向德妃身后的宫女:这位姑姑,你袖口的杏仁渣滓还没擦干净。
那宫女脸色骤变,下意识缩手。
够了!德妃厉声喝道,沈太医还是先救治贤妃...
臣正要救治。沈锦瑟突然银针出手,直刺贤妃咽喉!在众人惊呼声中,贤妃猛地坐起,吐出一口黑血。
你...德妃惊疑不定。
毒已逼出。沈锦瑟扶住虚弱的贤妃,目光却锁定那个发抖的宫女,现在该查查,是谁指使你在杏仁茶里下毒了。
宫女扑通跪地:奴婢冤枉!是、是丽嫔娘娘让奴婢...
丽嫔三日前就被禁足整理先帝祭文,如何指使你?沈锦瑟轻笑,更何况...她突然扯下宫女腰间香囊,这鸢尾花香,是德妃娘娘最爱的熏香配方吧?
德妃勃然变色:沈锦瑟!你竟敢污蔑本宫!
臣不敢。沈锦瑟从药箱取出个瓷瓶,将粉末撒在香囊上。不过片刻,粉末变成诡异的紫色,这是检验离魂散的特制药粉。娘娘若不信,大可让太医查验您宫中所有熏香。
一直沉默的院使突然开口:老臣记得...德妃娘娘宫中的熏香,都是特制的。
德妃眼神骤冷,忽然抬手给了那宫女一记耳光:贱婢!竟敢偷用本宫的熏香陷害丽嫔!
宫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还要争辩,却被德妃的亲信迅速拖走。
既然真相大白...德妃转向沈锦瑟,笑容森冷,沈太医立功了。
沈锦瑟垂眸:臣只是尽本分。
当夜,丽嫔被释,贤妃转危为安。而沈锦瑟回到值房时,在案几上发现一支金镶玉步摇——德妃的赏赐。
她拿起步摇,指尖触到宝石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德妃对着心腹嬷嬷低语:既然除不掉,就收为己用...
嬷嬷将粉末倒入香囊:那丫头家人已经控制住了...
最后是步摇匠人颤抖的手:娘娘,这暗扣里的毒...
沈锦瑟猛地松手,步摇坠地,宝石弹开,露出里面细如发丝的黑色粉末。
她对着空气轻声道:告诉九千岁,德妃这份,我记下了。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似在回应。
祸水东引?她看着地上那抹幽光,唇角微扬。
这祸水,迟早要引回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