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日总带着黏腻的水汽,与京城干燥爽利的风截然不同。苏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外观朴素内里雅致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前后各有数名精干护卫骑马随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
车内,沈锦瑟靠在萧绝肩上小憩,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萧绝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持着刚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密报,目光沉静如水。车窗帘子半卷,窗外是连绵的药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药材混合的清新气息——这是他们数月心血的见证。
“江南这盘棋,总算是下活了。”沈锦瑟闭着眼,声音慵懒,“待加工坊建成,这里便能成为锦瑟医盟最稳固的根基。”
萧绝放下密报,指尖拂过她额角的碎发:“夫人运筹帷幄,何止是下活一盘棋。”他目光掠过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想起数月前这里还是疫病横行的死地。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骤雨砸在青石板上,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护卫瞬间收缩阵型,手按兵刃,气氛骤然绷紧。
陈明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王爷,王妃,有八百里加急信使直冲我们而来!”
萧绝眸光一凛。八百里加急非军国大事不可动用,信使不去府衙反而精准找到他们,此事绝不简单。
“停车。”
马车稳稳停住。沈锦瑟坐直身子,睡意全无,金针悄然扣入指缝。
马蹄声戛然而止,随即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个沙哑撕裂的声音:“西北镇北军八百里加急!求见九千岁!锦瑟王妃!”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人迅速下车。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的军士单膝跪地,甲胄破损,浑身血迹与尘土混合,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出血,唯有一双眼睛因承载着巨大的责任而灼亮骇人。他双手颤抖地高举着一封火漆密信,正是镇北军的独有印记。
“起来说话。”萧绝接过密信,指尖一划,漆封脱落。他迅速展信,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如西伯利亚寒流。
沈锦瑟站在他身侧,无需凑近也能感受到信纸上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焦灼:“出了何事?”
萧绝将信递给她,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镇北王岳擎天半月前莫名昏迷,群医束手。症状诡异,初如风寒,继而昏睡不醒,脉象时洪时微,体表无伤,唯眉心隐现一线青黑之气。”
沈锦瑟快速浏览信文,当看到“眉心青黑之气”时,瞳孔微缩。这个描述让她立即联想到毒经残篇中记载的“牵机引”——一种如丝如缕侵蚀生机的古老毒药。
“信中还言,”萧绝补充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岳峰将军怀疑军中有内鬼,此毒可能来自塞外异族,甚至与幽冥道余孽有关。他不敢声张,故绕道江南寻你我求救。”
“幽冥道......”沈锦瑟低声重复,指尖的金针微微发凉。慕容烬虽死,但他那套诡异毒术的阴影,竟已蔓延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关。
她看向信使:“将军昏迷前可接触过什么特别之物?”
信使努力回忆,声音断断续续:“王爷......昏迷前几日收到一尊青铜狼雕,据说是塞外部落的古老图腾......置于案头把玩了几日......”
青铜器!沈锦瑟心头一跳。某些古老青铜器经过特殊处理,确实可能成为慢性毒药的载体。
萧绝立即下令:“陈明,即刻准备,轻装简从转道西北!传令我们的人沿途接应!”
“是!”
沈锦瑟快步走向装载药箱的马车,语速飞快地吩咐侍女:“带上玄铁药箱,第三格琉璃瓶,第五格银匣,所有解毒丹、清心散全数带上!百草辟瘴丸和金疮药分给护卫,边关苦寒,有备无患!”
她钻进马车,迅速整理行囊——各种金针银针、手术刀具、高度酒精、自制抗生素、解毒剂半成品、强心药粉......几乎塞满整个行囊。
萧绝安排完事宜,走过来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冷峻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无奈:“夫人这是去打仗还是行医?这行囊比本王的铠甲还重。”
沈锦瑟头也不抬,手下动作不停:“有备无患!边关医疗条件艰苦,我这叫自带移动医院。”她拍了拍行囊,挑眉看向他,“怎么,萧老板担心我背不动?不是还有你吗?”
萧绝眼底的无奈化为柔和,上前单手轻松拎起行囊:“也罢,你这移动医院,本王替你背着。”
车队迅速整顿完毕。核心护卫仅留十余人,其余人手另走一路掩人耳目。沈锦瑟与萧绝共乘一骑,信使随队同行。
骏马扬蹄,离开这片亲手重塑生机的江南水乡,转向西北未知的烽烟。
沈锦瑟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泛着波光的运河和连绵药田。她靠在萧绝坚实的后背上,能感受到衣料下紧绷的肌肉力量。前路是风沙、毒瘴、军中诡计,可能比慕容烬更阴险的对手,但她心中并无恐惧,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此去边关,怕是又要搅动一番风云了。”她轻声道。
萧绝控着缰绳,目光直视前方:“风云早已涌动,我们不过是去,拨云见日。”
车马疾驰,卷起烟尘,江南的温山软水被迅速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粗粝的风景和边塞特有的肃杀凛冽。一场关乎边关稳定、国家安危,也考验着沈锦瑟医毒极限的新征程,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