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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男人的葬礼过后,四合院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表面上,日子照常过:阎埠贵依然每天坐在中院记账,傻柱依然琢磨着从食堂弄边角料,娄晓娥的识字班依然在晚上开课,棒梗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去捡煤核、挖野菜根。

但底下,暗流在变化。

最明显的是,人们对“互助”这个词的理解,深刻了许多。以前提到互助,很多人第一反应是“我能得到什么”。现在,孙寡妇那场平静而决绝的放弃,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某些侥幸心理。

——原来,那十五块钱应急基金不是万能的。原来,生死关头,真的可能因为“不够格”而被放弃。原来,在绝对匮乏面前,所有的救助都有冰冷的条件和底线。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奇异的清醒。

于是,当阎埠贵贴出新的“互助劳动项目表”时,报名的人明显多了。

项目也多了:除了扫雪、通下水道、照顾病人这些常规的,还增加了“教授技能”一栏。老韩头报名教糊纸盒,傻柱报名教简单的厨艺,就连刘海中,也扭扭捏捏地报了个“教打算盘”——他毕竟是七级钳工,算账也是一把好手。

工分制度第一次真正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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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小年。

小槐花脱离危险期了。

消息是秦淮茹从医院带回来的。她冲进院子时,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逢人就说:“孩子能吃了!能哭了!医生说出院了!”

院里的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真好了?”

“能吃东西了?”

“什么时候出院?”

秦淮茹抹着眼泪点头:“真的!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果稳定,就能接回家了!就是……就是身体弱,得好好养。”

这大概是这个冬天以来,四合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连一向刻薄的贾张氏,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拉着小当的手说:“你妹妹……你妹妹活下来了。”

当晚,傻柱自告奋勇,用食堂弄回来的豆渣和玉米面,蒸了一锅窝头,又煮了一锅白菜汤。虽然清汤寡水,但热气腾腾。

聋老太拿出了半斤红糖,让秦淮茹冲了糖水,给院里的孩子一人分一小口。

孩子们捧着搪瓷缸子,小口小口地啜着那甜得发腻的糖水,脸上露出久违的、纯粹的笑容。

林飞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一幕。

中院点了两盏马灯,昏黄的光晕下,人们围着桌子,分窝头,喝菜汤,孩子们跑来跑去。虽然依旧贫穷,依旧饥饿,但至少这一刻,有种“活着”的热气。

娄晓娥也在人群里。她分到了一个窝头,没吃,掰了一半给旁边的孙寡妇的大女儿孙小梅。孙小梅怯生生地接过,小声说:“谢谢娄老师。”

“快吃吧。”娄晓娥摸摸她的头。

许大茂也来了。他没往前凑,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拿着窝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林飞注意到,许大茂最近安静了许多。不再散布谣言,不再挑拨离间,甚至见了娄晓娥,也会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知道是聋老太的威慑起了作用,还是孙家的葬礼让他感到了什么。

但这暂时的平静,反而让林飞更加警惕。

他知道,许大茂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改变。他只是在蛰伏,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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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槐花出院那天,是腊月二十五。

秦淮茹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走进院子时,全院的人都出来看了。

孩子瘦得皮包骨,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睛却睁得很大,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哭不闹,安静得让人心疼。

“这就是小槐花啊?”有人小声说。

“真小……”

“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秦淮茹抱着孩子,走到聋老太门前,深深鞠了一躬:“老太太,谢谢您。”

聋老太拄着拐棍站在门口,看了看孩子,点点头:“活着就好。好好养着。”

然后,她又对围观的众人说:“都散了吧。让孩子歇着。”

人们慢慢散了。

但这件事的影响,却在持续发酵。

最直接的是,秦淮茹在院里的地位变了。

以前,她是“贾家的寡妇”,是“拖油瓶”,是很多人同情但不愿深交的对象。但现在,她成了“那个从阎王爷手里抢回孩子的母亲”。那种坚韧、那种决绝,赢得了某种无声的尊重。

连刘海中见她,都会点点头,叫一声“淮茹”。

而易中海,更是把她当成了某种精神寄托。他拖着病体,手把手教她钳工技术,把对贾东旭的愧疚,全部倾注到了这个徒弟身上。

秦淮茹也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眼神里多了种沉静的力量。她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孩子和婆婆,还要参加互助劳动,累得脱形,但脊梁骨挺得笔直。

有一次,林飞在院里碰到她,她正抱着小槐花晒太阳。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脸在阳光下有了点血色。

“秦姐,累吧?”林飞问。

秦淮茹点点头,又摇摇头:“累。但心里踏实。以前总觉得日子没盼头,现在……至少有个小东西,需要我。”

她低头看着孩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飞忽然想起系统时代,那个被贾张氏欺压、被傻柱觊觎、被全院同情的秦淮茹。和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眼神坚定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也许,绝境真的能重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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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街道又送来了春节慰问品:每人半斤白面、二两猪肉、一小包水果糖。

东西不多,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分配依旧是难题。

按惯例,应该按户平分。但互助小组的台账上,各家的困难程度、工分积累都不一样。如果完全按工分分配,那些没劳动能力的老人孩子怎么办?如果完全平均,又怎么体现“多劳多得”的原则?

林飞召集小组开会。

这次,连许大茂都来了——他不是小组成员,但作为“普通住户代表”,被允许列席。

“我的意见是,”刘海中首先发言,“既然是春节慰问,就应该人人有份。困难户可以适当多分点,但不能完全按工分来。不然,那些老人孩子怎么过年?”

易中海咳嗽着点头:“我同意。过年嘛,图个团圆喜庆。”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但制度就是制度。如果这次破了例,以后还怎么执行?大家都等着特殊照顾,谁还愿意好好劳动?”

秦淮茹抱着小槐花,没说话,但眼神看着林飞。

林飞沉吟片刻,问许大茂:“许大茂同志,你怎么看?”

许大茂没想到会被点名,愣了一下,才说:“我……我觉得二大爷说得对。过年嘛,还是应该照顾一下老人孩子。”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林飞听出了言外之意——许大茂家没有老人孩子,都是壮劳力,如果按工分分,他能分到不少。但他却支持平均分配,显然是别有用心。

林飞没揭破,转向聋老太:“老太太,您看呢?”

聋老太一直闭目养神,此刻睁开眼,慢慢说:“我讲个故事。”

众人都竖起耳朵。

“我小时候,老家闹饥荒。”聋老太声音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村里有户地主,囤了很多粮。灾民去求,地主说,我可以施粥,但有个条件:来喝粥的人,得给我家干一天活。有人骂他黑心,但更多的人去了。因为不干活,连粥都喝不上。”

她顿了顿:“后来灾荒过去了,村里人说起那地主,有的骂,有的谢。骂的人说,他趁火打劫。谢的人说,要不是他那碗粥,早饿死了。”

她看向众人:“你们说,那地主做得对,还是不对?”

没人回答。

“没有对不对。”聋老太自己说,“乱世里,能活下来,就是对的。但怎么活,看各人的选择。那地主选择了‘交易’,用粮食换劳力。有人选择了‘乞讨’,等着施舍。也有人选择了‘抢’,去偷去夺。”

她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咱们这个互助小组,说到底,也是一种‘交易’。用劳动换粮食,用贡献换帮助。这不是施舍,是买卖。既然是买卖,就得讲规矩。过年也不例外。”

这话说得很重。

刘海中脸色难看,但不敢反驳。

许大茂低下头,眼神闪烁。

“不过,”聋老太话锋一转,“过年毕竟是过年。我建议这样:慰问品中的白面和猪肉,按工分分配。但那包水果糖,按户平分,每家三块。老人孩子多的家庭,小组另外从机动粮里拨半斤玉米面作为‘年节补助’。这样,既维护了制度,也照顾了人情。”

这方案折中,但合理。

林飞点头:“我同意。”

易中海和阎埠贵也表示同意。

秦淮茹轻声说:“我没意见。”

刘海中见大势已去,只好点头。

许大茂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那就这么定了。”林飞一锤定音,“阎老师,麻烦你拟个分配方案,明天公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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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分配方案贴出来了。

白面和猪肉按工分分配,最多的傻柱家分到了八两白面、三两猪肉。最少的许大茂家,因为没参加什么劳动,只分到二两白面、一两猪肉。

水果糖每家三块,不分工分。

另外,孙寡妇家、老韩头家、贾家,各补助半斤玉米面。

公示一出,院里又热闹起来。

大部分人都服气——工分是实打实干出来的,没什么好说。但也有少数人嘀咕,比如许大茂。

他拿着那点可怜的白面和猪肉,脸色阴沉。尤其看到傻柱乐呵呵地拎着肉回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没敢闹。

因为聋老太就坐在中院,手里拄着拐棍,眼睛半睁半闭,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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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四合院罕见地有了些年味。

虽然物资匮乏,但家家户户都在尽力准备一顿像样的年夜饭。

傻柱用他那点猪肉,炖了一锅白菜粉条,香气飘满整个院子。他还特意盛了一碗,给聋老太送去。

秦淮茹用白面掺玉米面,包了饺子——馅是白菜豆腐,没什么油水,但毕竟是饺子。她给孙寡妇家也送了一盘。

娄晓娥在自己屋里,用红糖和玉米面做了几个“糖三角”,给识字班的孩子们一人一个。

林飞则用攒了很久的粮票,去黑市换了半斤带鱼,红烧了,分成几份,给小组的每个成员都送了一块。

就连许大茂,也难得地炒了个鸡蛋——他家那只老母鸡,在饿得半死的情况下,居然还下了一个蛋。

夜幕降临,各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大人的交谈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虽然依旧贫穷,虽然明天醒来依然要面对饥饿和寒冷,但至少在这个夜晚,这个院子里的人们,用他们微薄的能力,创造了一点“年”的仪式感。

林飞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

系统残留的【人性观测仪】已经几乎失效了,但他能感觉到,院子里那种“集体奉献值”,在今晚达到了一个峰值。

不是因为物资多了——物资依然匮乏。

而是因为,在经历了死亡、抉择、放弃、新生之后,这些人终于开始学着,在绝境中互相取暖。

虽然这种取暖,依旧伴随着猜忌、算计、矛盾和无奈。

但至少,他们在尝试。

深夜,雪又下了。

林飞回屋前,最后看了一眼后院聋老太的窗户。

灯还亮着。

他忽然想起老太太白天说的那句话:

“乱世里,能活下来,就是对的。但怎么活,看各人的选择。”

这个四合院,这些在1961年寒冬里挣扎的人们,正在用他们各自的方式,选择怎么活。

有人选择互助,有人选择算计,有人选择坚守,有人选择蛰伏。

但无论如何,这个寒冬,他们一起熬过来了。

春天,或许还很远。

但至少,最冷的时刻,过去了。

林飞关上门,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他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那是条件好的人家在辞旧迎新。

四合院里没有鞭炮。

但有一种更珍贵的东西,在悄悄滋长。

那东西,叫做“希望”。

微弱的,脆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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