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星穹列车那相对安全的钢铁壁垒,踏入雅利洛-VI的冰原,仿佛一步从文明的边缘跨入了绝对的死寂与荒芜。脚下的幽蓝冰晶并不光滑,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冻结血液上。空气中弥漫的衰败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冲刷着每个人的意志,而那源自“永冬岭”方向的、若有若无的低语,则像是最恶毒的诅咒,直接钻进脑海,试图瓦解一切斗志与希望。
“保持精神集中,屏蔽杂念。”丹恒沉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手持击云枪,每一步都踏得异常稳健,黑眸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淡红色迷雾笼罩的路径。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定程度上抵御着环境的侵蚀。
三月七紧跟在丹恒身侧,手中的冰晶长弓散发着微弱的寒光,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和平时一样活泼,但紧绷的嘴角和偶尔因听到过于清晰的低语而微微一颤的身体,暴露了她承受的压力。“知、知道啦!这些东西吵死了,跟苍蝇似的!”
希儿处于半量子化状态,如同一个蓝色的幽影,在队伍前方和侧翼无声地穿梭侦察。她的量子形态似乎对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侵蚀有一定抗性,但明轩通过布洛妮娅维持的微弱精神链接,能感觉到她意识深处传来的、属于主人格希儿的紧张与不安,以及“另一个希儿”被挑衅般的躁动。
明轩走在队伍中间,紧握着环境扫描仪。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显示着周围环境中异常高的虚数内能读数以及混乱的空间参数。但更让他心惊的,并非这些冰冷的数据,而是他自身“观测者”能力开始产生的、不受控制的主动变化。
越靠近“永冬岭”,他越是能清晰地“看”到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的视野中,开始叠加出诡异的双重影像。
现实的景象是覆盖着幽蓝冰晶的荒芜大地和扭曲的暗红色裂界能量。但在那之上,他仿佛能“看”到这片土地被侵蚀前的模样——那并非生机勃勃,而是一片更加古老、被厚重白雪覆盖的连绵山岭,隐约能看到一些风格奇特的建筑遗迹轮廓,仿佛诉说着一个早已失落文明的往事。
更令人不适的是,当他看向那些从裂界能量中凝聚出来、嘶吼着扑来的“外宇宙之冰”或“虚卒”时,他不仅能看清它们扭曲的现状,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它们被扭曲前的形态——那可能是某个星球上普通的硅基生命体,也可能是某个文明英勇的战士,它们的意识与形态被“星核”的力量强行剥离、打碎,再重组成了如今这充满恶意的空洞造物。
这些“过去”的影像并非静止的画面,而是带着强烈的情感残留——失落文明的绝望哀叹,被扭曲生命体在被吞噬前一刻的恐惧与不甘……这些情感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明轩的意识,让他感同身受,呼吸都变得困难。
“左侧,三只‘外宇宙之冰’正在凝聚!”希儿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几乎是同时,明轩的“观测”视野中,那三团蠕动的冰蓝色能量旁,叠加出了三个模糊的、如同水晶蝎子般的生物影像,它们似乎正在一片炽热的沙漠中巡逻,下一刻,暗红色的裂界能量如同血盆大口,将它们吞噬。
“收到!”丹恒应道,击云枪一振,青色的龙影环绕枪身,迎向了那三只刚刚成型的怪物。三月七也立刻张弓,冰箭呼啸而出,试图冻结它们的行动。
战斗瞬间爆发。怪物的攻击凶猛而毫无理性,带着一种纯粹的、想要将一切拉入虚无的疯狂。
明轩强迫自己忽略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影像和情感冲击,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实战局上。“它们的核心能量流动在胸腔偏左下方!攻击那里效率更高!”他大声将自己“看”到的能量弱点告知队友。
丹恒的枪尖精准地刺向明轩所指的位置,果然效果显着。三月七的冰箭也变得更加有的放矢。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裂界生物越来越多,形态也越来越诡异。更麻烦的是,那“星核”的低语变得愈发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直接冲击心智的、充满诱惑与绝望的语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
“挣扎有何意义?终将归于寂静……”
“存在即是痛苦,虚无才是永恒……”
“放弃吧,融入我们,再无烦恼……”
“闭嘴!”三月七忍不住大喊一声,射出的箭矢都带上了一丝烦躁的波动。
丹恒眉头紧锁,显然也在全力抵抗。
希儿的量子化身影偶尔会显露出一丝不稳定的涟漪。
明轩承受的压力最大。那些低语不仅直接攻击他的意志,还与他“观测”到的、那些被扭曲生命体的绝望记忆产生共鸣,如同无数只手,要将他的灵魂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迟缓,一种“就这样放弃似乎也不错”的念头,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布洛妮娅冷静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如同清泉灌入他几近干涸的意识:“明轩,报告你的状态。‘观测’到了什么?”
明轩猛地一咬舌尖,利用痛感让自己清醒过来,艰难地集中精神回应:“我看到……这片土地的过去,还有这些怪物……被扭曲前的样子……‘星核’的力量,它在……否定和覆盖‘历史’与‘存在’本身!它的低语……是一种强制的‘认知污染’!”
他将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将一切意义剥离、归于“空无”的核心意志,尽可能清晰地传递过去。
“……了解。”布洛妮娅沉默了一瞬,随即回应,“坚持住,明轩。你的‘观测’是关键。瓦尔特先生和我正在分析其作用机制。继续前进,核心区域就在前方。”
明轩喘息着,擦去额角不知是冷汗还是冰晶凝结的水珠,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里的裂界能量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暗红色墙壁,不断扭曲蠕动着,中心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星核”的本体,就在那后面。
他知道,最艰难的挑战,即将来临。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心智,才能为团队,为两个世界,找到那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那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迈着坚定的步伐,跟上了队友的脚步,毅然闯入了那片最为浓稠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