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以揣测,尤其在危急关头,人们往往会以自身利益为先,做出最利己的选择。
中山无极甄家,作为中山郡大族,甄逸作为当家人,自然而然成为了袁谭与蒋义渠共同拉拢的对象。
夜色如浓墨泼洒,笼罩着中山郡的城墙。蒋义渠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随手理了理被夜露沾湿的衣襟。
蒋义渠在仆从的引领下推门而入,穿过栽满桂树的庭院,花香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正厅内,甄逸身着锦袍,端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珏,见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随即起身相迎:“义渠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甄公不必客气。”蒋义渠拱手回礼,直接切入正题,“如今主公被袁谭那逆子囚禁。我等身为旧部,岂能坐视不理?此次前来,便是想邀甄公一同举事,救出主公,重振袁氏声威”。
“义渠兄的心意,我怎会不知?”他轻叹一声,将玉珏放回案上,“袁公对我甄家有知遇之恩,今日有难,我甄家自当出力。只是袁谭如今手握重兵,仅凭你我之力,怕是”!
“甄公不必担心,”蒋义渠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已联络冀州各忠贞之士,大家都愿为救出主公拼死一搏。若是能得到甄公的配合,必能打袁谭一个措手不及”。
甄逸指尖微颤,眼中似有火光闪动:“好!义渠兄如此肝胆,我甄逸又怎能退缩?就依你所说,我愿率家中子弟配合,一定要救出袁公”!
蒋义渠见他应允,心中大石落地,举杯一饮而尽。然而他并未察觉,甄逸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冷,如同暗夜里蛰伏的毒蛇。
送走蒋义渠后,甄逸的目光变得冰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单膝跪地:“主公,有何吩咐”?
“速将这封信送到邺城,亲手交给袁谭公子。”甄逸将密信折好塞进竹筒。
黑衣人接过竹筒,转身没入夜色。甄逸走到窗边,望向蒋义渠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不屑:“袁谭势大,袁绍已是废人,我甄家要的是长久富贵,岂能陪你送死?”他拿起案上那枚玉珏,烛光映出其贪婪的光泽。袁谭早已许诺,只要助他铲除蒋义渠等旧部,便与甄家联姻。如此诱惑,他怎能不动心?
三日后,夜色依旧浓稠。蒋义渠率领数百人,借着月光悄悄逼近袁谭府。士兵们口衔草、脚裹布,一个接一个搭着前人的肩,在巷道中静默前行。蒋义渠抬头望向远处的袁谭府,只见府门大开,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护卫们似乎毫无防备。
“甄公的人已经就位了,我们行动吧。”身旁副将低声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蒋义渠点头,拔出佩剑,寒光在夜色中一闪:“传令下去,信号一发,全力进攻袁谭府”。
就在这时,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破门破窗之声接连响起,无数袁谭麾下的“豹吼卫”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袁谭身披铠甲,手持长枪,骑一匹黑色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居高临下望着蒋义渠,嘴角带着讥诮:“蒋义渠,你这逆贼,竟敢勾结外人谋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蒋义渠心头一沉,猛一抬头,看见原本应该去营救袁绍的甄逸,竟然站在袁谭身旁。他瞬间明白了一切,咬牙怒喝:“甄逸!你这小人,竟出卖我”!
甄逸冷哼一声,并未回应。
袁谭一挥手,高声下令:“放箭”!
顷刻间,箭如飞蝗,蒋义渠的队伍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挥剑挡开箭矢,大声下令:“随我冲!杀出去”!
然而袁谭的兵马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杀!为公子效忠!”甄逸的长子甄豫高声呐喊,刀光剑影交错,鲜血染红脚下土地。
蒋义渠奋力挥剑,斩杀数名冲上前的士兵,自己却也多处受伤,鲜血浸透战袍。眼看身边旧部接连倒下,他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袁谭逆子!甄逸小人!我蒋义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副将冲到他身边,浑身是伤,急声道:“将军,大势已去,快突围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撤?往哪撤!主公还没救出,我死不瞑目!所有人听令,随我跟他们拼了!”蒋义渠双眼通红,几乎陷入疯狂。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都住手”。
蒋义渠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立刻停手,望向声音来处。那个他愿以性命效忠的人,正是他们此行欲救的袁绍。
“主公!”蒋义渠激动大喊,“属下无能,未能救您出去,罪该万死”!
袁绍眼中流露出失望与无奈,叹息道:“我早劝过你,不要再闹事,你偏不听。白白葬送这么多将士的性命,这又是何苦?袁谭是我亲选的继承人,你反他,就是反我。还不快放下武器,求谭儿饶你一命”。
蒋义渠摇头,心知今日已无生机。他环顾四周,曾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弟兄们,此刻或倒在血泊中,或仍在苦苦支撑。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若不是轻信甄逸,何至于此?
“这次反叛,全是我一人主导。我愿投降,任凭将军处置。只求您放过这些随我而来的手下!他们都是忠义之士,不过受我蛊惑才做出糊涂事。”蒋义渠死到临头,仍心系部下性命,确是难得的忠义之人。
“好,我答应你。命你的人放下武器投降。”袁谭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
蒋义渠只觉一切努力皆成空。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愿为袁绍而死,而袁绍既已下令,再违抗便是背叛自己的信仰。
“全都放下武器吧,我们输了”。
随行士兵听令,纷纷扔下环首刀,暗自庆幸能捡回一命。然而他们不知道,希望转瞬即灭,现实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都杀光,一个不留!”袁谭毫无感情地下令。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些人既叛变一次,就可能叛变第二次。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笼络人心,让别人恐惧自己,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蒋义渠怒目圆睁,对袁谭背信弃义的行为破口大骂:“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手无寸铁,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蒋义渠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枪尖,鲜血沿枪杆流淌。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面无表情的甄逸,眼中充满怨毒,随后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蒋义渠所率旧部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鲜血浸透土地,尸骸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
袁谭立于尸骸之中,望着蒋义渠的尸身,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与我为敌,就是这般下场。”他转向甄逸,“甄公此次立下大功,我必兑现承诺”。
甄逸连忙躬身行礼,满脸谄媚:“全凭公子安排。”他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在这乱世之中,忠诚与道义,终究敌不过权力与利益的诱惑。
“父亲,我派人送您回府。”袁谭对袁绍说道。
袁绍不忍看这些忠心的部下枉死,但为了袁家基业,这些人必须死。掌权者若不心狠,便不配在这乱世生存。他一扯缰绳,在豹吼卫的“护送”下,朝自己的“牢笼”而归。
袁谭铲除了心腹大患,地位更加稳固。而蒋义渠今日所做的一切,终将埋藏在史书角落中,静静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