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顾洲几乎是踩着棉花进的办公室。昨晚那惊魂一夜的后劲儿太大了,他现在看到自己工位那片的区域都觉得腿软,空调出风口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效率低得可怕。张经理过来催了两次进度,看他那魂不守舍、脸色惨白的鬼样子,到底没再多骂,只是嫌弃地皱皱眉走了,大概怕把他骂狠了直接猝死工位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打卡时间,顾洲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工位的。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脚下一拐,直奔小区门卫室。
夕阳给门卫室的窗户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吴大爷正端着搪瓷杯,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眯着眼跟着打拍子,一副岁月静好的退休老干部模样。
顾洲冲进去,气喘吁吁,活像后面有鬼撵他。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有。
“吴大爷!救命啊大爷!”顾洲扒着门框,哭丧着脸。
吴大爷慢悠悠地睁开眼,看到他这德行,一点也不意外,呷了口茶:“咋啦,小顾?又让家里那位爷欺负了?”
“不是秦渊!是公司!我们那新办公楼!它、它它……”顾洲急得语无伦次,比手画脚地把昨晚那恐怖的经历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骤降的温度、呵气成霜、屏幕上凝结的hELp、还有那个无声疯狂敲击键盘的透明影子!
“……大爷!这跟您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啊!”顾洲都快哭出来了,“您不是说大多数都是重复动作的残念,看不见就当不存在吗?这玩意儿它它它……它都怼我脸上来了!它还写字!它还吓唬我!这绝对是有意识的!它盯上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后背又开始冒凉气,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还黏在身上。
吴大爷放下茶杯,神情稍微认真了些。他示意顾洲坐下,慢慢说:“别急,慢慢说。你说你看到它对你留下的字迹?还能制造异常的低温?”
“千真万确!”顾洲猛点头,手心都是冷汗,“那冷得,跟冰窖一样!绝对不是空调故障!”
“嗯……”吴大爷沉吟了一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看来,你遇到的确实不是寻常的‘残念回放’。”
“那是什么?”顾洲紧张地追问。
“残念回放,就像一段卡带的录像,只会在一处或者几处固定地点,重复生前最深刻的几个动作或场景。没有思维,没有意识,甚至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吴大爷解释道,“但你遇到的这个……能针对性地对你做出反应,甚至能利用环境传递信息……这说明它至少保留了一部分‘意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你的存在。”
顾洲听得头皮发麻:“所、所以它真的是冲我来的?”
“未必是专门冲你。”吴大爷摇摇头,“更可能的是,你的‘特殊性’。也就是你这双能看见它的眼睛,吸引了它的注意。它被困在那里,有强烈的诉求无法传达,而你是唯一一个可能看见它的人。”
“诉求?它都差点把我冻成冰棍了!这算哪门子诉求?”顾洲想起那个hELp,“哦对,它写了个hELp……这算求救?”
“求救的方式有很多种。”吴大爷看着他,“对于一个饱含怨念,可能思维都已经混乱扭曲的灵体来说,它释放出的强大负面能量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污染。它或许想求救,但那冰冷的绝望和怨气,会不由自主地伤害到靠近它的活人。这并非完全出于它的本意,更像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宣泄。”
顾洲愣住了。所以他感受到的那刺骨的恶意和恐惧,其实是对方无法控制的污染?那家伙的本意可能真的是求救?
这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缓缓。
“那我该怎么办?”顾洲感觉更茫然了,“它这动静越闹越大,这次是降温,下次万一……”
“首先,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尽量隔绝这种负面情绪的直接影响。”吴大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枚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钱,用红绳串着。他拿起一枚,递给顾洲。“喏,这个拿着。”
顾洲接过那枚铜钱,入手微沉,带着老人手心的温润感,上面刻着“乾隆通宝”的字样。“这是……五帝钱?”
“普通的五帝钱,没啥大法力。”吴大爷摆摆手,“就是年头久了,经的人手多,沾了点百家阳气。你带着它,或许能帮你挡掉一点微不足道的阴秽干扰,或者……让你感觉稍微安心点?心理作用也是作用嘛。”
顾洲捏着那枚铜钱,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安慰剂呢?不过毕竟是高人的东西,有总比没有强。
“大爷,那……我回去之后,要是它再出现,我该怎么应对?”顾洲还是想讨个更实在的法子。
吴大爷咂咂嘴:“行吧,那我再教你句口诀,遇到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握在手里,默念几遍口诀,或许能帮你定定神,挡掉一点小麻烦。”
“口诀?什么口诀?”顾洲赶紧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很简单,听着:‘心神安宁,邪祟不侵;气沉丹田,百脉自清。’”吴大爷慢悠悠地念了一遍,“感觉心慌意乱,或者周围温度不对劲的时候,就在心里多默念几遍,配合深呼吸。关键是让你自己先稳下来,别自乱阵脚。你一慌,阳气就弱,更容易被趁虚而入。”
顾洲赶紧在心里反复默记了几遍,又跟着念出声确认没错。这口诀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他把那枚温热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感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谢谢大爷!”他由衷地道谢,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那……接下来呢?光躲着也不是办法啊。它老这么闹,我班都没法上了。”
吴大爷重新端起了他的茶杯,目光又落回了电视机里的戏曲上,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小顾啊,有些事,急不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时候啊,你眼里看到的恶,未必是真恶。”
顾洲听得似懂非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司里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用你的眼睛,仔细去看。”吴大爷指了指他的眼睛,“分辨它到底是什么,是心愿未了的灵魂,还是已经彻底被怨气吞噬,变成了只想拉人垫背的恶灵。这决定了你后续该怎么应对,是试着沟通化解,还是……”
吴大爷没说完,但顾洲明白那意思,还是得请秦渊出手“物理超度”。
“可我怎么分辨啊?”顾洲觉得这任务太难了,“它看起来都挺吓人的……”
“感觉。”吴大爷吐出两个字,“摒除恐惧,用心去感受它的情绪核心。是绝望的哀求,还是纯粹的憎恨?这需要练习,也需要胆量。”
顾洲苦笑,胆量这玩意儿,他一直是稀缺资源。
吴大爷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语气意味深长:“小顾啊,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执念更深,更可怕。 办公室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人心算计,往往才是滋生这些污秽之物的温床。你多留心吧。”
活人比死人更可怕?顾洲心里一凛,不由得想起了张经理那压榨人的嘴脸,还有同事们疲惫又麻木的眼神。
他捏紧了手里的五帝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大爷。”
顾洲只好道了谢,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门卫室。
捏着胸前那枚微温的五帝钱,回味着吴大爷那些模糊不清的点拨和警告,他感觉眼前的迷雾好像散开了一点,但又露出了更深处更复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