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现在仍然像一个幽灵一样,漂浮在柳府的上空。
柳小姐含冤投井后,赵伯怀这个伪君子并没有立刻离去。
他以半子的身份留了下来,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戚,日夜在精神恍惚、痛失爱女的柳家二老塌前尽孝。
端茶递药,言语安慰,将一个情深义重痛失所爱的痴情男子扮演的淋漓尽致,进一步取得了二老残存的信任。
而镇长那头,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便开始催促柳府管家和郎中加快行动。
掺了慢性毒药的安神汤,每日由管家亲自端到柳老爷和柳夫人的面前。顾洲看着那一碗一碗汤药,明知道是穿肠的毒药,却无法发出任何警告。
赵伯怀一边扮演孝子,一边不动声色的从柳老爷口中套话,旁敲侧击地探寻那块古玉的下落。
终于,在一次柳老爷因毒药和悲痛神志不清的时候,吐露了书房密室的存在。
赵伯怀眼中精光一闪,很快便找到了机会,进入密室,拿到了那块他觊觎已久的古玉。
宝物既然到手,赵伯怀便不再留恋,连夜便从青和镇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
失去了最后支撑的柳老爷和柳夫人,在慢性毒药的侵蚀下,身体也迅速垮掉。不过一年的光景,便相继含恨离世。
树倒猢狲散。柳家二老一死,镇长立刻私下伪装,光明正大地带人卷走了柳家所有值钱的家产。
郎中分到了一些残羹剩饭,管家则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这座空荡荡的柳家宅院,随后遣散了所有下人。
显赫一时的柳家,就此败落,再无后人。
但是柳家三口都去世后,镇子上就开始怪事频发。
家畜莫名死亡,井水泛起难以言喻的异味,夜晚总能听到若有若无女子的哭泣声……搞得整个青和镇人心惶惶,传言越来越多,都说这是柳小姐冤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镇长更是慌得不行,虽然他表面安抚镇民,但早已在暗中寻访所谓的能人异士,希望解决这个由自己一手造成的麻烦。
之后的事情,顾洲都已经知道了。
守墓人陈守义被蒙骗,完成了那场将柳家三口共同封印于井中的仪式,留下了绵延百年的诅咒与悔恨。
当顾洲看到古井被封印的那一瞬间,井中的滔天怨气汹涌而出。
顾洲记得清楚,那天柳小姐就是穿着这身素色的旗袍投了井。此时的她却面容扭曲,充满着无尽的怨恨。
柳小姐死死地盯着顾洲,声声质问仿佛能刺破灵魂。
“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要残害我的家人?为何要负我!”
“不能再等了。”秦渊通过血契感受到顾洲的状态越来越差,他扭头对着床边的吴大爷开口,“配合我,无论如何,把他带回来!”
他不再犹豫,将自身精纯的鬼力通过血契链接,强行拉扯。哪怕遭受反噬的风险,他也要把人带回来。
【顾洲,回来!】
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顾洲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海里被猛地拽出来。
“咳咳咳……”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秒就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拥入怀中,是一个微凉但让人无比安心的怀抱。
秦渊抱得很用力,手臂因后怕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要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秦……秦渊,我没事了……”刚刚回笼的意识还有些恍惚,顾洲下意识抓住秦渊的衣料,“我回来了……”
“嗯。”秦渊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应了一声。
缓了好一会儿,顾洲才断断续续把自己在百年前的幻境中看到的一切真相,原原本本的讲述给房间内的其他人听。
“就因为一块玉……因为那些家产……”顾洲抬起头,看向秦渊,“秦大佬,我们……”
秦渊能看出顾洲眼中的坚持,他也读懂了顾洲未说完的话。
“好,我陪你去。”秦渊没有劝阻,只是收紧了手臂。
吴大爷也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唏嘘和愤怒,“这等冤情,确实不能不管,老头子我也豁出去了。”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老夫……也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陆明羽推了推眼镜,冷静地点头,“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做完这最后一件事。”
“但不是今天。”秦渊出声打断众人,目光落在顾洲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他需要休息,现在这副样子,什么都做不了。”
顾洲也知道自己状态极差,像是做了几十年的梦一样,精神和身体都像被掏空了。
他难得听话的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睡了多久?”
“半日。”秦渊回答,“幻境与现实世界流速不同,现在天还未亮。”
顾洲愣住,“才半天吗?我感觉在梦里过了好多年一样……”
从那个温馨的早晨,到冰冷的井底,再到柳家彻底败亡,那个悲剧就像是浓缩快放一样。
这时候外面还是一片夜色,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顾洲的回归总算让众人悬着的心暂时放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吴大爷打了个哈欠,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都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吧,天亮了还得干正事。”
众人纷纷点头,房间里的气氛也松弛下来。
秦渊这次没有再放开顾洲,他甚至没有顾忌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直接抱着顾洲,和他一起躺在了那张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将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是一种全然占有的保护姿态。
吴大爷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各自找地方休息。
熄灯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几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但顾洲却毫无睡意。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井口那张绝望的脸,就是冰冷刺骨的井水,就是柳家二老临终前浑浊的眼神。
但他不想其他人担心,尤其是秦渊,所以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假装已经睡着。
秦渊微微睁开眼,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然后自然地低下头。
一个轻柔微凉的吻,覆盖在顾洲的嘴唇上,仅仅几秒便分开。
顾洲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他没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秦渊和他血契相连,怎么会不知道他在装睡。
但他却没有点破,只是重新闭上眼睛,将环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要将怀中这失而复得的温暖,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