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羽闻言,非但没害怕,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他推了推眼镜,对着身旁空无一物的地方温和地说:“你好啊,阿灵。”
虽然他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带着点调皮意味的灵性在自己身边流转。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栖园真不错,夏天有阿灵在,估计空调费都能省不少。”
这轻松的小插曲让客厅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许,但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正事上。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关于下一步的行动,三人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万全之策。对手隐藏在暗处,手段诡异,唯一的线索李乐又下落不明,现在还打草惊蛇,处境确实被动。
眼看一时难有突破,陆明羽便将话题转向了吴大爷。
他斟酌着开口:“吴大爷,您见识广。依您看,这种能通过……嗯……某种特定媒介,比如声音,还能远程影响甚至伤人的怨灵,到底是什么来路?我祖父的手札里提到过一些,但语焉不详。”
提到祖父,陆明羽的眼神黯了黯。
吴大爷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叹了口气:“你祖父陆老爷子,那是真有本事的人。他当年遇到的那档子事,可比这个还要凶险。”
他陷入回忆,缓缓道:“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祖父接手了一个案子,城东有户人家接连出事,查来查去,问题竟出在他们家祖传的一件古玉里。那玉看着是死物,温润通透,谁拿了却都会倒大霉,心神被侵,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陆明羽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祖父遇险的具体细节。
吴大爷继续道:“这就是老话说的寄物藏形。有些厉害玩意儿,它不直接显形,而是把自己的一部分本源或者意识寄存在某件物品里头。这物品就成了它的壳子,也是它的锚点。你对付拿着物品的人没用,治标不治本,必须找到那件寄物,才能伤到它的根本。”
他放下茶杯,语气沉重:“你祖父就是找到了那件古玉,试图摧毁它的时候,遭到了最疯狂的反扑……唉,有些东西啊,看着是死物,实则是成了精的执念,比活蹦乱跳的活人更难对付,因为它们没有实体,无孔不入,又执拗无比。”
秦渊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时才开口:“忆味轩的怨灵,手法类似。食物是媒介,声音是载体,甚至可能…那家店本身,或者店里的某样东西,就是它的寄物。”
陆明羽立刻联想到:“就像忆味轩的食物?通过美食作为媒介,窃取食客的情绪…这和寄物的本质很像,只是食物这个载体是消耗品,需要不断补充……”
吴大爷脸色凝重地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家餐厅就是个巨大的饵,不断吸引着活人的精气神,供养着藏在暗处的那个东西……”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陆明羽沉默了片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线装手札。
他轻轻抚摸着封面,低声道:“祖父的手札里,确实记载过一些类似寄物藏形的案例,后面还附了一些他推测的应对之法。我一直以为只是理论……”
“快看看!”吴大爷催促道。
陆明羽翻开手札,借着灯光仔细阅读那些苍劲却有些模糊的字迹。秦渊也走到他身后,目光扫过书页。
楼上的顾洲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楼下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夹杂着载体、核心、破除之类的词语。
他翻了个身,脑袋依旧昏沉,但秦渊之前渡过来的那股微凉气息像是一层保护膜,将他与那些杂乱的回响隔开,让他终于得以陷入沉睡。
楼下客厅里的气氛,从学术探讨渐渐转向了现实的棘手抉择。
吴大爷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又瞥了瞥文质彬彬的陆明羽,咂咂嘴道:“陆医生,这天色可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在咱这栖园凑合一宿?别看这房子毛病多,但有咱们在至少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不是大爷吓唬你,现在这情况,咱们在明处,那玩意儿在暗处。你一个读书人,比小顾还……呃,斯文,这要是半夜回家路上出点啥岔子,连个照应都没有。”
秦渊的态度则直接得多,他冷冷地看向陆明羽,语气不带丝毫温度:“你就不该再掺和进来。周永福的下场你没看见?你连灵体都看不见,毫无自保之力,继续追查,与送死何异?”
陆明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没有退缩:“秦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我祖父因这类事件遇难,我研究心理学,某种程度上也是想从科学和超自然两个角度,去理解这些现象。现在线索就在眼前,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语气平和,却透着股不容动摇的执拗。
吴大爷打圆场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陆医生也是一片好心,想帮忙。秦小子你也是,担心就直说,非得把话讲得这么难听。”
秦渊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言语,但周身散发的气息明显表示他不赞同。
就在楼下三人为去留问题争论不下时,楼上卧室里的顾洲,却已悄然陷入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境地。
起初,梦境只是有些混乱。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条雾蒙蒙的街道,但这次的雾气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那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变得异常清晰,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冰冷的质感。
“来……过来……” 低语声再次出现,但不再是模糊的呼唤,而是变成了充满诱惑力的清晰话语,像是贴在他耳边呢喃,“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忘记烦恼……只有快乐……”
然后梦境开始扭曲变形。
顾洲看到了自己还清了信用卡,看到了张经理对他点头哈腰,看到了满桌的美食,甚至看到了……已故的父母微笑着向他招手。
这些画面逼真得可怕,散发着强烈的幸福感,拉扯着他的意识,想要让他沉溺其中。
但顾洲心底却警铃大作。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陷阱。他拼命想要清醒,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