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阳光很好,但回到江城,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樟树的清香,才让公玉谨年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劳斯莱斯幻影在距离江城大学一个街区外停下。
“真的不用我送你到宿舍楼下?”慕容曦芸侧过身,那件驼色大衣的领子蹭过公玉谨年的下巴,带来一阵柔软的痒。
她那双冷灰色的眸子,此刻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倒映着他的轮廓,里面没有了阿尔卑斯山的雪,只有日内瓦湖的春水。
“不用。”公玉谨年解开安全带,“慕容总裁亲自送一个穷学生回校,明天校内网的服务器可以直接拔网线了。”
“他们敢?”慕容曦芸的纤眉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那股属于商界女皇的气场瞬间泄露出一丝。
“他们不敢,但我怕麻烦。”公玉谨年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脸颊,“而且,赵助理应该已经把‘麻烦’都处理干净了。”
慕容曦芸享受着他的触碰,舒服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
“一些小小的舆论引导而已。”她轻描淡写地说,“保证我们家谨年能有一个清净的大学生活。”
我们家谨年。
公玉谨年听着这几个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有事给我打电话。”慕容曦芸的声音从车里传来,“任何人,任何事。”
公玉谨年回头,冲她挥了挥手,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大学南门走去。
黑色的幻影在原地停留了整整五分钟,才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重回校园,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明明只离开了一周多,但经历的事情,比他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魔幻。
路边的梧桐树叶黄了一半,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踩着单车,从他身边经过。空气里充满了年轻和躁动的气息。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区别的。
他走过宣传栏时,清晰地听到了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
“哎,你看校内网那个热帖没?关于金融系那个公玉谨年的,说是被人包养,结果反转了,他老婆是慕容集团的总裁!”
“早就是假新闻了!你看置顶的澄清公告,学校官方都下场辟谣了,说是有人恶意p图造谣,想搞臭那个学霸的名声。人家就是个普通孤儿,成绩特别好,靠奖学金生活的那种。”
“啊?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视频里那个女的气场好强啊,还有那个男的下跪的图,太真实了。”
“AI换脸啦!现在技术多发达。据说那个造谣的已经被抓了,公玉谨年家里人要告到他倾家荡产呢!”
“啧啧,现在的网络太可怕了,还好我没跟风骂人。”
公玉谨年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AI换脸?
家里人?
还告到倾家荡去?
我趣,曦芸的公关团队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这想象力,比那帮只会喊“年神牛逼”的乐子人强多了。
他穿过林荫道,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现在回去宿舍,估计又要被盘问半天。
还是先去图书馆待会儿,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刚走到岔路口,一个咋咋乎乎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年哥!”
一只胳膊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爱马仕大地香水和烤肠味的复杂气息。
公玉谨年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
慕容海那张放大的俊脸凑了过来,亚麻色的狼尾发型乱得很有层次感,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兄弟你终于回来了”的激动。
“我靠,你可算出现了!失踪人口啊你!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富婆绑架去当压寨夫人了!”
公玉谨年斜了他一眼。
你这乌鸦嘴,怎么不去庙里开个光。
猜得还真准。
“有点事,去外地了一趟。”公玉谨年言简意赅。
“什么事啊?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跟被吸干了阳气似的。”慕容海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不对啊,肌肉还在。说,是不是被哪个渣女伤了心?哥们帮你出头!”
公玉谨年内心一阵无语。
这憨憨的脑回路,永远奔跑在八卦吃瓜的第一线。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还不复杂?你都快把‘心事重重’四个字刻在脸上了。”慕容海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因为苏念卿学姐的事?我可听说了,那个叫林浩燃的傻缺在医院里跟你叫板,结果被人当场打脸,公司都搞破产了。这事现在传得神乎其神,校内网都快炸了,虽然最后被公关成假新闻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敬佩的眼光看着公玉谨年。
“年哥,可以啊你,背后有高人?”
公玉谨年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别瞎猜了。”
“行行行,我不猜了。”慕容海看他不想多说,立刻换上一副贱兮兮的笑脸,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为了庆祝你平安回归,也为了给你冲冲晦气,今晚!网咖!通宵!安排不安排?”
他期待地看着公玉谨年,那样子活脱脱一个等待主人喂食的金毛。
公玉谨年想了想。
回云顶天宫也是一个人,面对着王姨那“少爷和夫人什么时候要个孩子”的慈祥关怀。
回宿舍,又要面对室友们关于“你和苏学姐到底怎么回事”的灵魂拷问。
去网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的确需要一个宣泄口。
“行。”公-想放松-谨年,这次没有拒绝。
“哦豁!”慕容海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一拳锤在公玉谨年胸口,“够兄弟!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公玉谨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对了年哥,”慕容海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最近我没玩那个手游了,爷青回,开始搞怀旧了。”
“我迷上了一款老掉牙的网游,叫《英雄荣光》。”
《英雄荣光》?
公玉谨年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很多年前一款现象级的mobA游戏,后来随着各种快节奏手游的兴起,慢慢淡出了主流视野。
“那游戏,还没关服?”
“关个屁!活得好着呢!”慕容海说起游戏,两眼放光,
“现在玩的全是老玩家,没那么多小学生,也没那么多充钱就能当爹的土豪。纯看技术和意识!哥们最近在里面练了个刺客,那叫一个飘逸,七进七出,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他一边说,一边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中二气息爆表。
公玉谨年看着他这副样子,没说话。
纯看技术和意识么……
这倒是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以前他玩游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现在,他忽然觉得,或许可以换一种玩法。
“你不知道,这游戏多能解压!”慕容海还在滔滔不绝,
“尤其是被我姐骂完之后,上去砍翻几个人,瞬间就念头通达了!我跟你说,年哥,你是没见过我姐那个女魔头,她要是知道我通宵打游戏,能从公司杀回来,当场把我的腿打断!”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冷血,无情,控制狂!你这么好的人,幸亏没摊上这么一个姐姐。”慕-日常黑姐-海,一脸庆幸地拍了拍公玉谨年的肩膀。
公玉谨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拍,心里想的是昨晚在瑞士,那个“女魔头”因为他多看了一眼雪山而吃醋,委屈巴巴地把脸埋在他怀里蹭的样子。
嗯,确实挺冷血,挺无情的。
“年哥,你这表情……怎么有点古怪?”慕容海狐疑地打量着他。
“没什么。”公玉谨年恢复了平静,“只是觉得,你姐应该多管管你。”
“别啊哥!”慕容海哀嚎一声,“你可是我唯一的同盟!千万不能叛变!行了不说了,我得去占座了,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跑远了,生怕公玉谨年后脚就去跟他姐告密。
公玉谨年看着他那穿着克罗心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难得地涌上一股暖意。
这个憨憨,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这份兄弟情,是真的。
他没有去图书馆,而是转身走出了校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云顶天宫。”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了出去。
回到空旷的别墅,王姨已经带着佣人准备好了一切。
“少爷,您回来了。需要现在用晚餐吗?”
“不用了王姨,我晚上跟朋友有约。”公玉谨年换下鞋子,“给我准备一杯咖啡就好。”
“好的,少爷。”
公玉谨年径直走上二楼的书房。
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作战指挥室。
一整面墙的屏幕,可以实时监控全球股市的动态,桌子上摆放的,是慕容曦芸特意为他定制的、拥有军用级保密系统和顶尖配置的电脑。
他坐下来,打开电脑,冰蓝色的桌面亮起。
他没有去处理那些复杂的金融数据,而是打开了浏览器。
在搜索框里,他一字一顿地敲下了四个字。
英雄荣光。
回车。
一个充满了复古和史诗感的官方网站弹了出来。
网站的背景,是残阳如血的古战场,一个孤高的剑客背影,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上。
【英雄未死,荣光不灭。】
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悬浮在屏幕中央。
公玉谨年看着这行字,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敲击着。
放松?
不。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放松。
当一个世界向你敞开大门时,只当一个观光客,未免太无趣了。
他要做的,是成为这个世界新的规则。
他移动鼠标,点下了那个硕大的“游戏下载”按钮。
一个全新的战场,正在等待它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