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恒温系统细微的吐息声。
公玉谨年坐在那台堪比服务器的定制电脑前，屏幕上，《英雄荣光》的客户端下载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
安装，注册，一气呵成。
当游戏Id的输入框跳出来时，他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在输入框里，只敲下了一个字。
【游戏Id已重复】
又换了好几个Id，但都被狗取了。
只好随手打了个“年年锦鲤”。
他没有急着进入游戏，而是如同对待一份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分析报告一样，打开了游戏的官方维基百科和各大骨灰级玩家论坛。
技能数据库、英雄成长曲线、装备合成路径、符文搭配的最优解……
海量的数据，在他眼中，迅速被解构、分析、重组。
那些在普通玩家看来眼花缭乱的技能介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条附带了冷却时间、蓝耗、伤害系数和控制效果的函数。
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系统里的最优解。
一个小时后，公玉谨年关闭了所有网页。
他已经将这款游戏过去十年间所有版本的核心变动，以及当前版本最强势的几个英雄体系，全部装进了脑子里。
他没有选择慕容海吹嘘的七进七出的刺客。
太浮夸。
他选择了一个操作难度评级为“噩梦”的英雄——【影域支配者】。
这个英雄没有爆发伤害，身板脆弱，但拥有游戏里最复杂的机制：可以制造影子，与影子互换位置，复制友军和敌人的技能，并施加各种延时性的控制效果。
玩得好，是神。
玩不好，就是团队的累赘，一个移动的提款机。
公-胜负欲-谨年，恰恰最喜欢这种挑战。
进入匹配队列，游戏开始。
公玉谨年没有和队友交流，只是沉默地操作着。
补刀，走位，释放技能。
他的每一次点击，都精准得如同机器。
对线的敌方玩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叫【年年锦鲤】的辅助，仿佛能预知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抬手放技能，他总能提前半秒用一个最微小的走位躲开。
他们想上来消耗，他总能用一个刁钻角度的控制技能，打断他们的节奏，让他们进退两难。
一场游戏下来，公玉谨年这边轻松获胜。
他的战绩是0杀\/0死\/25助攻。
完美的数据。
他不杀人，只诛心。
玩了几局之后，公玉谨年发现普通匹配已经无法满足他对这个游戏世界的探索欲。
他打开了游戏里的“远古秘境”副本入口。
这里是三人组队模式，专门挑战高难度的AI boss，对团队配合的要求极高。
他在公共频道里发了一行字。
【年年锦鲤】：暗影神殿，来精通配合的，不墨迹。
消息刚发出去，立刻就有两个入队申请弹了出来。
一个Id叫【打野不迷璐瑶】。
另一个Id叫【舞林萌主】。
公玉谨年点了同意。
【舞林萌主】：哇塞！大神！终于有人开神殿的本了！我和瑶瑶等了好久！
【打野不迷璐瑶】：……你好。
队伍频道里，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热情得像火。
一个清冷得像水。
公玉谨年没多想，直接开启了副本。
暗影神殿的第一个boss，是一个拥有全屏秒杀技能的巫妖。
想要规避伤害，必须在boss吟唱的五秒内，按照特定顺序，同时踩下地图上随机出现的三个符文法阵。
【舞林萌主】：卧槽！这怎么搞啊！我每次都找不到最后一个法阵！
【打野不迷璐瑶】：注意看boss法杖上的宝石颜色，红、蓝、黄，对应三个区域。
【舞林萌主】：看到了也来不及啊！五秒钟，跑过去都傻了！
公玉谨年看了一眼boss的技能循环和地图构造。
一行字出现在队伍频道。
【年年锦鲤】：听我指挥。
【年年锦鲤】：倒计时10秒后，你（舞林萌主）去9点钟方向石柱，你（打野不迷璐瑶）去3点钟方向祭坛。
【年年锦鲤】：boss吟唱时，不要动。
【舞林萌主】：啊？不动？那不是等死吗？
【打野不迷璐瑶】：……听他的。
她似乎从公玉谨年之前简洁的指令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掌控力。
boss巨大的身躯开始发光，毁天灭地的吟唱声响起。
五秒倒计时开始。
5……
4……
【年年锦鲤】：黄。
【打野不迷璐瑶】几乎在指令出现的瞬间，就操控着自己的角色，一个闪身冲向了黄色符文区域。
3……
【年年锦鲤】：蓝。
【舞林萌主】还在犹豫，但看到【打野不迷璐瑶】的动作，也咬咬牙冲了过去。
2……
【年年锦鲤】：红。
此时，最后一个红色法阵，刷新在了距离公玉谨年最远的位置。
而他，从始至终，一步未动。
【舞林萌主】：完了！大神来不及了！
就在她发出这句话的瞬间，公玉谨年操控的【影域支配者】，对着红色法阵的方向，丢出了一个影子。
紧接着，在技能即将砸到地面的前一刻，他发动了与影子的换位技能。
“唰！”
他的角色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红色法阵之上。
三个法阵，同时亮起。
boss的全屏秒杀技能，被打断了。
队伍频道里，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三秒。
【舞林萌主】：卧……槽……槽槽槽槽！还能这么玩？！大神你开挂了吧！
【打野不迷璐瑶】：……预判了符文出现的位置，然后用影子做位移，卡了极限时间。
【打野不迷璐瑶】：你好强。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澜。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多变量预判和最优路径规划而已。
比他处理的任何一个金融模型都简单。
接下来的副本进程，就成了公玉谨年的个人表演。
在他的指挥下，这个让无数玩家灭得死去活来的副本，变得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简单。
半小时后，最终boss轰然倒地。
【舞林萌主】：大神！你是职业选手吗？加个好友吧！以后一起玩啊！
【打野不迷璐瑶】：……已申请。
公玉谨年点了同意。
他发现，这种用智商碾压的感觉，确实能让紧绷的神经得到极大的放松。
就在他准备退出游戏时，一个私聊窗口弹了出来。
是慕容海。
【海皇】：年哥！出来嗨啊！哥们在网咖已经杀疯了！
公玉谨年看了一眼屏幕，回了两个字。
【年年锦鲤】：没空。
他刚想关掉聊天框，慕容海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
【海皇】：别啊年哥！你不是也玩这个破游戏吗？来带带我啊！我刚被人虐惨了！妈的，对面有个叫【年年锦鲤】的辅助，跟个鬼一样，恶心死我了！
公玉谨年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停在了键盘上。
他没回话。
【海皇】：我跟你说，我姐那个女魔头最近又不知道发什么疯，天天开跨国会议，搞得集团上下鸡飞狗跳。我爸妈都不敢惹她，我只能躲到游戏里避难了。
【海皇】：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恐怖！上次我不过是把她的限量版香水当空气清新剂喷了一下，她直接冻结了我三个月的信用卡！没人性啊！
公-正在用着那瓶限量版香水当事人-谨年，默默地看着屏幕，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他开始享受这种奇妙的信息差。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慕容海此刻在网咖里，一边啃着烤肠，一边手舞足蹈跟他吐槽的样子。
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清冽又熟悉的香气，混合着夜晚的微凉，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是雪后松木的味道。
慕容曦芸回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丝质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两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的肌肤。黑色的高腰阔腿裤包裹着她惊人的长腿，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她似乎刚洗完澡，及腰的黑发随意地披散着，发梢还带着一丝湿气。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御姐脸上未施粉黛，少了商界女王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她走到公玉谨年身后，没有说话。
公玉谨年正沉浸在与慕容海的“友好交流”中，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慕容曦芸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巨大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里，光影交错，一个穿着华丽法袍的角色，正在城镇里站着。
而屏幕的右下角，一个叫【海皇】的Id，还在喋喋不休地刷着屏。
【海皇】：年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也觉得我姐是个变态？跟你说，这种女人，谁娶了谁倒八辈子血霉！肯定是个没人要的老处女！
慕容曦芸那双冷灰色的眼瞳，微微眯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在玩什么？”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公玉谨年浑身一僵。
他迅速地关掉了和慕容海的聊天框，转过椅子。
“一个……老游戏。”他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慕容海推荐的。”
“哦？”慕容曦芸的尾音微微上扬，“他不是应该在准备期末考试吗？还有空推荐你玩游戏？”
公玉谨年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决定祸水东引。
“他说，被你骂完，玩游戏能解压。”
慕容曦芸没接话，只是绕过他，走到了书桌的另一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靠在桌沿，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端着水杯，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依旧锁在公玉谨年的脸上。
那是一种审视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
公玉谨年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他以为她要开始盘问自己和慕容海的游戏细节。
但他猜错了。
慕容曦芸的目光，从他的脸，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游戏界面上。
她的注意力，被队伍频道里那两个女性化的Id吸引了。
【打野不迷璐瑶】。
【舞林萌主】。
“她们是谁？”她问道，声音依旧平淡。
公玉谨年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送命题。
“刚认识的。”他言简意赅，“一起打副本的队友。”
“配合得很好？”
“还行。”
慕容曦芸不说话了。
她只是安静地喝着水，但公玉谨年能清晰地感觉到，书房里的气压，正在持续走低。
亚洲醋王，要上线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慕容曦芸却放下了水杯，重新走到了他的身后。
她没有再提那两个Id。
她只是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温香软玉，瞬间将他包裹。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过脸，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痒痒的。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游戏。”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憨和委屈。
公玉谨年身体一松。
警报解除了。
“只是觉得放松。”他伸手，覆盖住她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背。
她的手微凉，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
“是吗？”慕容曦芸的脸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猫，“可是你已经盯着它看了三个小时了。”
“你都没有这么久地看过我。”
公玉谨年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她这种不讲道理的独占欲。
这是一种被全然偏爱着的，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他转过头，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慕容曦芸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游戏屏幕上。
她看的不是那些数据，也不是那些Id。
她看的，是那个叫【年年锦鲤】的角色。
在她的注视下，公玉谨年鬼使神差般地，重新握住了鼠标。
他开启了一场单人挑战模式。
下一秒，那个冷静、理智、运筹帷幄的公玉谨年，又回来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屏幕里，【影域支配者】在他的操控下，仿佛拥有了生命。
躲技能，放控制，骗走位，极限反杀。
每一个操作，都充满了冷静的智慧和暴力的美学。
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玩家。
他是这个虚拟世界里，唯一的王。
慕容曦芸安静地看着。
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那双冷灰色的眼瞳里，冰封的湖面彻底融化，只剩下炙热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迷恋。
她见过公玉谨年处理金融模型时的专注，见过他面对敌人时的冷静。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在另一个世界里，同样光芒万丈，同样……令人心动。
她忽然觉得，这个游戏，似乎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尤其是，当她看到公玉谨年操控着【年年锦鲤】，将一个顶着【东海小霸王】Id的傻缺刺客，从敌方五个人的包围中，用一个匪夷所思的操作救出来的时候。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公玉谨年结束了这场挑战，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正对上慕容曦芸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那个叫‘打野不迷璐瑶’的，好像比我弟弟玩得好。”
慕容曦芸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