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迈巴赫车内恒定的气流声,仿佛都被这片寂静吞噬。
公玉谨年甚至能想象出电话另一端,那个女人脸上甜软的笑意是如何一寸寸冻结,然后化为万年不化的冰川。
终于,慕容曦芸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丝丝缕缕的甜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清冷,仿佛淬了冰的刀锋,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质感。
“谁?”
仅仅一个字。
却让车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苏念卿的母亲,还有一个追求者,叫林浩燃。”公玉谨年语气平静地汇报,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趣闻。
他甚至没有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如何被羞辱,如何被支票砸脸。
因为他知道,对慕容曦芸来说,重点从来不是他经历了什么。
而是谁,动了她的人。
“林浩燃……”
慕容曦芸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尾音拖得极轻,却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博瑞医疗那个不成器的独子。在慕容集团的供应商名录里,排在第三千七百二十一位。”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仿佛在说一只蚂蚁的编号。
公玉谨年靠在椅背上,听着。
他知道,慕容集团那恐怖的情报网络,已经开始运转了。林浩燃自以为是的家世背景,在她的面前,不过是一行可以随时被删除的代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高位者对低等生物的绝对蔑视。
公玉谨年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此刻的模样。
她大概正坐在云顶天宫那间能俯瞰整个江城的书房里,身穿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或许正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钢笔,那双罕见的冷灰色瞳仁里,正倒映着林浩燃那份可笑的资料。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是那种雪后松木林般清冽的香气,干净,冷冽,带着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可就是这样的她,在接电话的第一秒,声音里还带着软糯的撒娇。
“那个蠢货,以为自己是谁?”
慕容曦芸的声音将公玉谨年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父亲林建国那家公司,靠着三项心脏支架的核心专利发家。但那三项专利,不过是德国西门子一项旧专利的拙劣仿冒品,侵权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
“西门子法务部之所以没动手,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博瑞医疗体量太小,懒得为这点残羹剩饭浪费诉讼成本。”
慕容曦芸的语气平淡,却揭开了一个足以让林家万劫不复的秘密。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一张随时可以被戳破的废纸上。”
公玉谨年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这就是绝对的权力。
林浩燃和苏母还在为攀上了“慕容集团”这条线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他们的生杀大权,就握在自己此刻通话的这个女人手里。
“至于苏念卿的病,”慕容曦芸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强势丝毫未减,
“瑞士洛桑医院的汉斯教授团队,赵琳已经搞定了。最高级别的国际医疗转运专机,三个小时后抵达江城机场。所有费用,从我的私人账户走。”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的人,不需要靠别人来救。”
“我的人”。
这三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和占有。
公玉谨年心中一暖。
她不是在说苏念卿,她是在告诉他,他公玉谨年的人,她会护着。
“赵琳。”
电话里传来慕容曦芸呼叫助理的声音。
“慕总。”赵琳的声音立刻响起,专业且高效。
“整理博瑞医疗全部的专利侵权证据链,做成一份最简洁的报告。另外,通知集团法务部,让他们‘不经意’地把这份报告,递给西门子亚太区的首席法务官。”
慕容曦芸的指令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他们,我希望在一周内,看到博瑞医疗的破产清算公告。”
一句话,定生死。
一个在江城也算小有名气的家族企业,就因为他们的继承人得罪了她的男人,即将在七天内从商业版图上被彻底抹去。
这就是慕容曦芸的行事风格。
斩草,除根。
“是,慕总。”赵琳没有任何疑问,立刻领命。
公玉谨年听着电话那头的安排,却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反而觉得,这样太便宜林浩燃了。
让他破产?
让他一无所有?
这太简单了,也太无趣了。
对于林浩燃那种极度虚荣、自负到愚蠢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从来不是失去金钱。
而是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自己手里,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婆,等一下。”公玉谨年开口了。
“嗯?”慕容曦芸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问。
“先别让赵助理动手。”公玉谨年说,“直接弄死他,太便宜他了。”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慕容曦芸在等他的下文。
公玉谨年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更加有趣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林浩燃现在最大的依仗,和最想炫耀的是什么?”公玉谨年自问自答,
“是他自以为是的‘人脉’和‘财力’,是他能‘搞定’瑞士专家的虚假光环。”
“他现在正拼命地在苏念卿和苏母面前扮演救世主。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公玉谨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让他继续演,甚至,帮他把戏台搭得更大一点。”
“汉斯教授的团队不是要来吗?那就让他们来。但不是以我们的名义,而是让他林浩燃,以为是他‘请’来的。”
“他不是想在媒体面前作秀吗?我们就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去开新闻发布会,让他去接受万众瞩目,让他把自己‘深情富少’、‘手眼通天’的人设,炒到最高点。”
“我们要让他站在他自己吹出来的泡沫顶端,享受着所有人的羡慕和崇拜。”
“然后……”
公玉谨年停顿了一下,眼中的寒意更甚。
“在他最得意,最高潮的时候,我们再亲手,把这个泡沫戳破。”
“让汉斯教授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告诉所有人,他来江城,跟林浩燃没有一分钱关系。甚至,可以透露出,林浩燃家族的公司,正面临着来自德国西门子的巨额专利诉讼。”
“我要让他从云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摔进泥里。”
“我要让他亲身体会一下,从万众瞩目的英雄,变成人人唾弃的小丑,是什么滋味。”
这,才是对林浩燃这种人,最诛心的报复。
让他社会性死亡。
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电话那头,慕容曦芸一直安静地听着。
当公玉谨年说完整个计划后,她才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愉悦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冰雪初融,带着一丝狡黠和纵容。
“我的男人,长大了。”
她没有评价这个计划是好是坏,只是给出了这样一句评价。
这句话,比任何赞美都让公玉谨年受用。
“回家说。”慕容曦芸的声音重新染上了温度。
“好。”
迈巴赫平稳地驶回云顶天宫。
当公玉谨年推开书房门时,慕容曦芸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晃动。
她换上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长裙,长发如瀑,整个人在朦胧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她听到开门声,回过头,那张美得具有攻击性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公玉谨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她身上清冽的香气混杂着红酒的醇香,钻入鼻腔,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计划不错。”慕容曦芸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很解气。”
“但还不够。”
“嗯?”公玉谨年有些意外。
“你只考虑了怎么让林浩燃身败名裂,”慕容曦芸转过身,面对着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但你忽略了那个拎着铂金包,想给你开支票的女人。”
公玉谨年沉默了。
“对于苏母那种人,让她知道自己选错了,才是最痛苦的。”慕容曦芸一语中的。
“所以,在林浩燃的戏唱到最高潮的时候,你,要亲自登场。”
“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汉斯教授,是你请来的。苏念卿所有的治疗费用,是你一力承担的。”
“我要让她知道,她弃之如敝履的那个穷小子,才是她需要跪下来仰望的存在。”
公玉谨年看着她。
看着她为他思虑周全,为他铺平一切道路。
他忽然觉得,那些羞辱,那些算计,都变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慕容曦芸没有躲,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享受着他的亲近。
良久,公玉谨年才松开她,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容曦芸重新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手有些凉,但掌心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她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瞳仁里,此刻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里面满是坚定与支持。
“我的男人,”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