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的光束在空气中逐渐消散,像是一场盛大魔术后的谢幕烟尘。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像一群斗鸡似的家族长老们,此刻一个个缩着脖子,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有的青一阵白一阵,有的像是吞了一整只没剥壳的生鸡蛋,特别是二叔公慕容博,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握着拐杖的手哆嗦个不停,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慕容天擎那句“我相信她的眼光”,简直就是尚方宝剑,直接斩断了这帮老家伙所有的念想。
“还有谁觉得他是外人吗?”
慕容曦芸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没看任何人,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公玉谨年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
没人敢吱声。
这时候谁要是再敢蹦出来说个“不”字,那就是在质疑太上皇的决定,是想跟整个慕容集团的意志对着干。
“既然没意见,那就散了吧。”
慕容曦芸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赵琳,送客。另外,通知财务部,把各位叔公今年的分红报表重新核算一下,既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那就少操点心,钱多了也是负担。”
这一刀补得,狠准稳。
几个长老差点当场心梗,但在慕容曦芸冰冷的注视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公玉谨年看着那些佝偻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爽了?”慕容曦芸侧过头,灰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
“狐假虎威的感觉,确实不错。”公玉谨年实话实说,他伸手捏了捏慕容曦芸的手心,“不过,最大的那只老虎,给我出了个难题。”
德国,莱茵哈特工业。
那是全球精密机床领域的皇冠明珠。这块骨头,慕容集团啃了三年都没啃下来,现在却成了他的“投名状”。
“怕了?”
“怕?”公玉谨年嘴角一勾,眼神里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怕就不当这个赘婿了。”
……
第二天,云顶天宫。
公玉谨年正在收拾行李。
慕容曦芸这次也是下了血本,直接把集团最顶尖的并购团队全拨给了他。法务、财务、公关,清一色的行业大拿,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年薪千万级别的存在。
而她自己,选择留守。
“我不去,是为了让你立威。”
这是昨晚临睡前,她趴在他胸口说的话,“如果你一直站在我的影子里,他们永远只会把你当成我的附属品。去吧,我的骑士,去打下属于你的疆土。”
不得不说,这女人在“驭夫”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公玉谨年把最后一件衬衫叠好放进箱子,刚准备合上盖子。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巨大的、亮瞎眼的粉色行李箱先滚了进来,紧接着是一个穿着 oversize 连帽卫衣、把自己裹得像只企鹅的慕容晚儿。
“姐夫!我不活了!”
慕容晚儿把那个比她人还大的箱子往地上一顿,眼泪汪汪地扑了过来,直接挂在了公玉谨年的胳膊上,像只考拉一样甩都甩不掉。
“怎么了这是?”公玉谨年被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无奈地拖着这只人形挂件往沙发边走,
“谁惹我们二小姐了?我去帮你揍他。”
“你!就是你!”
慕容晚儿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那件刚换的高定衬衫上,抬起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你要去欧洲!要去德国!我都查过了,德国满大街都是金发碧眼的大长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想去那边找洋妞?”
公玉谨年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是去工作,去谈判,不是去选美。”
“我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慕容晚儿松开手,一屁股坐在那个粉色箱子上,两条腿在空中乱晃,开始撒泼打滚:
“反正我不管!我要去!我是你的贴身挂件……不对,贴身保镖!我要去保护你!”
“别闹。”公玉谨年头疼地按着眉心,“那是商业谈判,很危险,而且很枯燥。你去了能干嘛?帮我吃德国猪肘?”
“我看家护院啊!我帮你挡桃花啊!”
慕容晚儿理直气壮,见公玉谨年不松口,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祭出了杀手锏。
她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视频电话。
“嘟——”
屏幕亮起。
慕容曦芸正坐在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里,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整个江城的车水马龙。
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气场强得隔着屏幕都能冻死人。
“姐!你看姐夫!”
慕容晚儿先发制人,把摄像头怼到公玉谨年脸上,然后自己挤进画面,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样,
“他不带我去欧洲!他说嫌我碍事,嫌我挡着他看德国小姐姐!”
公玉谨年:“……”
这就是传说中的睁眼说瞎话吗?
屏幕那头,慕容曦芸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推了推眼镜,那双灰色的眸子透过镜片,淡淡地扫过公玉谨年的脸,又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粉色箱子。
“你要去?”慕容曦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要去要去!”慕容晚儿点头如捣蒜,“姐你放心,我去了绝对不捣乱!我就当你的移动监控探头!”
“我帮你盯着姐夫,要是哪个狐狸精敢靠近他一米以内,我就……我就用这箱子撞死她!”
公玉谨年刚想解释两句。
慕容曦芸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很微妙,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算计,还有一种“正合我意”的通透。
“行。”
慕容曦芸把钢笔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带上她吧。”
“曦芸?”公玉谨年有点懵。
“让她跟着你,我也放心点。”慕容曦芸看着屏幕里的丈夫,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有些我不方便出面的场合,晚儿这个‘不懂事’的小疯子,反而比你有用。”
而且,有个随时随地能直播的“眼线”在身边,确实比任何保镖都靠谱。
“听到了吗!圣旨!”
慕容晚儿兴奋地跳起来,冲着屏幕飞了个吻,“爱你哦老姐!回来给你带礼物!”
挂断电话,这丫头瞬间变脸,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要去春游般的兴奋。
她拍了拍那个粉色巨箱:
“姐夫快走快走!我都做过攻略了,柏林有个超大的乐高店,还有那个什么天鹅堡,我们要去拍照打卡!”
公玉谨年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个足以装下两个成年人的箱子,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带个孩子出差,这叫什么事儿啊。
……
两小时后,江城国际机场。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队直接开进了停机坪。
一架银白色的湾流G700静静地停在那里,机身上印着慕容集团那低调奢华的家族徽章。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私人飞机吗?”
慕容晚儿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拖着她的粉色箱子一路小跑,高马尾在脑后甩来甩去,引得旁边的地勤人员频频侧目。
她今天特意换了一身行头。
上面是一件露脐的短款紧身t恤,外面套着一件松垮的飞行员夹克,下身是一条破洞多到像是刚从战场回来的牛仔裤,脚踩限量版AJ。
这身打扮,加上那张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脸,活脱脱一个叛逆期的财阀千金。
“慢点跑,没人跟你抢。”
公玉谨年跟在后面,手里还要帮她提着那个沉得要命的化妆包。
登上飞机,机舱内的奢华程度再次刷新了公玉谨年的认知。
米白色的真皮座椅,胡桃木的装饰面板,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吧台。
然而,当公玉谨年的目光扫过机舱后座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安静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长裙,外面披着一条羊绒披肩。
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德文原版书。
阳光透过舷窗洒在她的侧脸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的绒光。
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幅静止的水墨画,安静、柔弱,却又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苏念卿。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清澈得像是一汪见底的泉水,虽然还有些病后的虚弱,但那种曾经因为绝望而死寂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平静。
“谨年……啊,公玉先生。”
她下意识地想叫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很快反应过来,改了口,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有些局促地合上书本,想要站起来。
“别动。”
公玉谨年快步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他的手有些僵硬,眼神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
“你怎么在这儿?”
“是……慕容小姐安排的。”
苏念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说我在瑞士的治疗虽然结束了,但还需要复查。正好你们要去欧洲,顺路带我过去。而且……她说你需要一个懂德语,又了解欧洲医疗体系的顾问。”
顾问?
神特么顾问。
公玉谨年瞬间明白了。这是慕容曦芸的手笔。
这格局,简直是在大气层。
“哇!漂亮姐姐!”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一道粉色的旋风刮了过来。
慕容晚儿扔下包,直接凑到了苏念卿面前,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就是那个苏念卿?姐夫的……那个啥?”
苏念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脸更红了:“我是苏念卿。”
“你好白啊!皮肤真好,就是太瘦了。”慕容晚儿自来熟地抓起苏念卿的手,还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没事,以后跟着本小姐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哎呀,你在看德文书?好厉害!教教我呗,那句‘帅哥给个微信’用德语怎么说?”
慕容晚儿的叽叽喳喳瞬间打破了所有的隔阂与尴尬。
看着这一幕,公玉谨年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的那块石头却落地了。
一个是活泼如火的小恶魔,一个是温柔如水的小白花。
这两个完全不同维度的生物凑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旁边的赵琳正在整理文件,看到这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姨母笑。
……
十小时后,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飞机落地时,外面正下着雨。
柏林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味道,天空灰蒙蒙的,压得很低,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几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已经等在停机坪上。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他是慕容集团德国分公司的负责人,严谨。
此时,这位以“严谨”着称的德国通,脸上却写满了焦虑。
“公玉先生。”
严谨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把一份还带着雨水湿气的文件递到了公玉谨年手里,语速极快:“出事了。就在十分钟前,情况突变。”
公玉谨年接过文件,目光扫过第一行,瞳孔猛地收缩。
“怎么了?”刚刚还在后面跟苏念卿讨论哪家猪肘好吃的慕容晚儿,察觉到气氛不对,探过头来。
公玉谨年没说话,只是把文件捏得有些发皱。
那是一份刚刚发布的收购要约公告。
那个一直藏在暗处、像幽灵一样阻挠他们谈判的神秘竞争对手,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们不再躲藏,而是直接向莱茵哈特工业发起了公开的、带有敌意的全资收购要约。
报价:35亿欧元。
比慕容集团的底价,整整高出了30%。
这简直就是在那帮贪婪的德国股东面前撒了一座金山。
而在公告的落款处,赫然印着一个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logo——
深渊资本。
“深渊……”
公玉谨年看着那个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江城,他们玩黑客,玩暗杀,玩阴谋。
到了欧洲,这帮阴沟里的老鼠摇身一变,竟然披上了西装,挥舞着支票本,玩起了资本游戏。
“有点意思。”
公玉谨年合上文件,抬头看向那灰暗的天空。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带着透骨的凉意。
“看来这次,不用到处找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担忧的苏念卿和有些发懵的慕容晚儿,又看向神色凝重的赵琳。
“上车。”
公玉谨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既然他们想玩钱,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告诉那帮德国佬,别急着签字。”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眼神锐利如刀。
“慕容家的人,到了。”